第65节(1 / 2)

此时临近戌正,神机营副将张越刚刚就寝,闻听消息急忙起身穿戴好,还规规矩矩地披挂好了全副盔甲,因听说是密令,就没有去升中军大帐,而是叫亲兵将来人请到自己所住的营帐来见。

因军营之中严禁带女子进入,是以亲兵带了两人进入时,张越没去留意走在前面的男子,反而先被后面那个披着斗篷、戴着风帽的女子吸引了去,心中奇怪:怎地东厂的人还要带个女人前来传令?

随后才将目光转向前面这人,这一眼看去,张越就是大吃了一惊。

诚王含笑道:“张将军别来无恙。”

张越怔忪一瞬,待回过神,先摆手遣了亲兵出去,随后才大礼拜见:“卑职拜见王爷。”

“将军无需多礼,”诚王道,“事态紧急,还是尽快说正事为好。”

“是是,王爷请讲。”

张越自也明白他此时前来必有要事,不过,朝臣结交藩王都是犯忌的事,身为统兵武将,夤夜之间与一位藩王密会更是很不寻常,一旦传出去便有有口难辩的危险,更何况今日下午还曾接到京师传来的消息……

是以在听诚王开口之前,他便有些暗中嘀咕和提防。

等到听诚王大体申明了来意,张越就更是不安,拱了拱手道:“王爷明鉴,前日王爷出京遇险、三千营前往营救的事卑职已有耳闻,您说的话卑职自然是信的,只是,卑职以为此事还需慎重,亲王调兵,一个不好,便会被人疑为谋反。”

“我正是要……”诚王缓缓吐出这四个字,直至将张越惊了个半死,才笑着说出下文:“让他们疑心我欲谋反。”

张越擦了擦冷汗,杨蓁则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位王爷,可见并不是仅仅对着我与我家大人才有不正经的时候。

其实皇帝与诚王两兄弟相互信任这事并没徐大人想的那么离奇,毕竟是刚出过诚王想要用自己的死来警醒皇兄这种事,皇帝怎可能会猜忌一个有意以死明志的兄弟生异心?诚王也是拿准了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地过来私自调兵。

倒退回短短几天去,皇帝可是对他插手辽东防务都曾大发雷霆的呢。

正文 71|行动代号“巳”

诚王继而正色道:“我知道, 听了我几句话便调兵入京,叫将军冒险甚大。若非确实事态紧急, 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但现如今,宁守阳一党反叛在即, 京师形势危殆, 实在容不得再多迟疑。将军只需考虑一点,眼下若是我与宁守阳各执一词,都指对方有意谋反,你更信谁?”

“那自然是信王爷您!”张越回答得斩钉截铁,连杨蓁都听得一惊。

张越被诚王这几句话激起了武将的血性,慷慨激昂道:“不瞒王爷说, 今日下午时卑职已然接到京师传来的密令,声称王爷有意谋反, 叫我按兵不动, 等听调令。我压根儿就没信!这阵子我正嘀咕呢, 若是真有谋反之事, 干什么不调我去拱卫京师, 反而叫我按兵不动呢?原来关键就在这里,因为我不是宁守阳的亲信!他娘的,明明是那群狗屁文人颠倒黑白, 王爷对今上是真心敬重, 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天下间谁造反我都信,就是不信王爷您会造反!王爷您放心, 我张越一定全力以赴帮您!”

“好,承蒙你如此信我。”诚王笑了笑,朝侧后的杨蓁瞟了一眼,意思是:看到了吧?

杨蓁正自感叹:可见这位将军是正牌武将,不是进士出身的文人。

张越确实不是文人出身,可也不是个没脑子的粗人,他了解诚王,确实相信诚王不会有心谋反,但应承下来还并不全因为这个缘故。

奸臣谋反,入京勤王,这可比上阵杀敌的功劳更要大得多,既然可以确信诚王不会谋反,确信自己不会站错边儿,便也可随之确定,这是诚王拱手奉上一个升官进爵的大好机会给他,傻子才不要呢!

只是,眼下另有一个难关要过。

张越又皱起眉:“王爷,可是下官一人无权动兵,眼下监军中官就在营中,王爷的话能否说动他同意动兵,下官可没有把握。莫非……咱们要先收拾了他?”

国朝军营皆有司礼监直接指派的宦官做监军,统兵武臣受监军监督,无视监军意见贸然动兵等同谋反。

诚王失笑:“你收拾了皇兄派来的监军,不就真成了谋反了么?无妨,你且叫他出来见我就是。”

张越自以为恍然:“是了,王爷拿的是东厂的牌子,显然已与厂公通过气,监军总该给厂公的面子才是。”

杨蓁对此十分不以为然,一块牌子而已,藩王调兵恁大的忌讳,人家会看一块牌子就乖乖听命?人家说不定会当他是偷来的呢,可是看诚王这么胸有成竹,难道那位监军公公也是他的什么故交?

过不多时,张越便已遣人将监军中官请了过来。但见一个身穿曳撒、年界三旬的宦官走进军帐,杨蓁脱口惊道:“刘公公?”

那中官抬眼一见是她,先怔了怔,方道:“杨……徐夫人,你怎来了这里?” 原来神机营的监军中官竟是刘敬——徐显炀除李祥与卓志欣之外的那第三个发小。

“早在徐显炀接手了你那案子之后没几天,刘敬便被指来做了神机营监军。”诚王颇显自得地望着杨蓁,“这下明白我为何非要带你同来了吧?”

他们一路走了近三个时辰,杨蓁也曾问过他为何一定要带自己同来,诚王都讳莫如深,杨蓁厌烦他那副嘴脸就没多追问,确实是临到此时,才真正明白了诚王的考量。

他有本事叫张越信他,而说动监军中官同意动兵的任务,就落到她头上了。

夜色渐深,神机营营地当中仍是一片寂静,自亥初到子正这一个半时辰当中,诚王与张越、刘敬都在帅帐之中就动兵勤王一事商议布署,杨蓁则被安排在不远处一座单独的军帐之内休息。

其实没有多少战略可商议,他们这次动兵,目的主要在于震慑,不在于交战,为的是叫三千营与五军营里的反贼既不敢进犯京师,也不能拉起队伍逃走去做流寇,并不需要多复杂的战略部署。

待商议停当,张越立刻传令下去,神机营连夜拔营赴京。

诚王出了帅帐,见到杨蓁所在的军帐透出烛光,他便走了过去。

想要告诉她此时的进展其实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只不过知道她在那儿,似乎也没在睡觉,他就想寻个茬口过去找她说句话。这种心思,根本忍也忍不住。

“蓁蓁?”他在门帘之外轻轻唤了一声,听见里面杨蓁含糊地“嗯”了一声,他便挑开棉帘想要步入,没想到却见帐中亮着灯火,杨蓁伏身在中间的矮几之上,明显是睡着了,刚那一声回应,也是半睡半醒的梦话。

诚王瞬时凝定。

她斗篷尚且放在一边,身上只穿着寻常棉衣,又是伏案而睡,显见本没打算睡着,只是一时疲惫不堪才眯着了。

诚王瞟了瞟一旁的斗篷,有心过去为她盖在身上,迟疑了一下还是作罢,撤身退了出来。

一眼见到刘敬自不远处走过,诚王唤住他:“刘敬,烦劳你进去,替……徐夫人盖上些,免她着了凉。”

刘敬爽快应下,进了帐去,须臾出来,见到诚王还站在原处,刘敬上前道:“王爷一路奔波想也累了,何不去歇息?”

诚王叹了口气,眼望杨蓁的军帐道:“你一定心里奇怪,我为何会单独带了徐显炀的未婚妻前来吧?”

刘敬恭谨笑着:“王爷思虑周祥,奴婢没什么可奇怪的。”

诚王转开目光,像对他说,更像自言自语:“我本可以带李祥来,但李祥前不久才刚做了奸细,后来戴罪立功也是未公开的,我拿不准你对此知道多少,万一你只知道他叛变不知后事,对他的话就难以相信;我也可以自己来,前阵子我与徐显炀何智恒联手的事已然公开,只是我拿不准徐显炀有没有连这事都告诉了你,倒是可以确信,徐显炀要成亲的消息必然是通知了你的。所以,还是带她来最为保险,最好取信于你。毕竟藩王调兵这种大忌,任谁都不敢轻易触犯。”

他带杨蓁来确实有着私心在内,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公事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