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激,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
可感激,不等于爱。
他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我不是你们想要的那个孩子。
如果可以,请当我没有出生过吧。
再见。
千里挂断电话,抬头看看广袤的天地,心中只有空落和茫然。
他很坚定他会离开,但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离开。
也只能离开。
那个地方,每多留一天,都是无尽的煎熬,每多花一分他们的钱,都犹如一个火辣辣的耳光甩在自己脸上。
让他们供自己读完高中,再上大学?
不,这从来不在千里的设想之中。
眼前,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思虑再三后,千里去了不算太远的另一个城市。
他游戏里一个多年的朋友在那里。
此外,他也不知还有谁可以投靠了。
长久的交情还是有点用的,朋友收留了他,暂时不至于沦落街头。
住了没几天,有一天晚上,千里正在沙发上睡觉,突然有团东西压到了他身上,还是活的。
千里吓得跳了起来,对方也吓得跳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惊叫。
惊叫的不是他朋友,而是他朋友的女朋友。
女朋友衣服都脱到一半了,看到这里居然有个陌生男人,又羞又怒,蹭蹭蹭地冲进了朋友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朋友和千里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酒味。
千里尴尬地笑了笑,“你……你们继续。”说罢,逃也似地出了门。
出了去才发现已是半夜,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关门了,人迹寥寥,偶尔能见到三两个青年小混混或喝醉酒的大叔走过,地上时不时地跑过几只老鼠,爬过几只蟑螂。千里走了好一段路,离朋友家大约有一些距离了,才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半睡半醒地熬了一宿,天亮了。千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继续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累了就坐坐,坐够了就接着走。下午,估摸着朋友该醒了,千里在报刊亭打了个电话给他,说自己已经找到去处,不麻烦他了。
朋友连连说好,又意思意思地嘱咐他几句照顾好自己,有需要叫他云云,便挂了电话。
千里看了看四周,在一个老奶奶的推车上买了一块钱两个的大白馒头,坐在路边,一边啃着一边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如斯热闹,却与他无干。
这馒头一吃就吃了几天,每天花几块钱就能填饱肚子,晚上去附近小广场的长凳睡觉,渴了就去喝公共水龙头的自来水。 这大概,就是流浪的滋味吧。
人活着,真是很简单的事情。
怎么活,却是个复杂的问题。
世界之广,何处是他容身之所?
有一天,千里走着走着,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仰起头,看了许久许久。
一条狭窄的楼梯上方,挂了一个招牌。
e时代网吧。
他想进去,却挪不动脚步。
他想走开,还是挪不动脚步。
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办。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漫漫人生,他要怎么过。
他想起老板,想起他世故精明的外表下柔软的心,想起他做的难吃的饭,想起他说的很多话,想起他教会自己的很多东西。
他想起无咎,想起他们虽不漫长却刻骨铭心的征战岁月,想起他们从不曾见面却与生俱来般的默契。
算了吧。
千里终究没有踏入那道门。
路边有个卖唱的年轻人,站在麦克风前,扛着把吉他,旁若无人地引吭高歌。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千里不自觉地驻足凝望。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