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愣了愣,只好把门合上,小跑过去。
沉重的心情,似乎缓了那么一点。
说真的,他并不想一个人去面对。
不,他根本不想面对。
离开那座城市的那一天,他觉得他自由了,不管将来是辉煌还是落魄,他至少摆脱了那个梦魇。
过往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他以为他能够那么决绝的。
毕竟,他就是个思维不同寻常的奇葩,他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幼稚家伙,他就是个喜欢我行我素、独来独往的自我又自私之人,一旦坦然接受了这样的自己,也挺好的。
可听到电话那头提到“家”这个字,他还是动摇了。
无咎……他察觉到了吧?
无论千里自认隐藏得多么天衣无缝,无咎都能一眼识破他的真假。
对方和千里约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咖啡吧,地铁就坐了一小时,不是千里那么体贴去特意迁就对方,而是他也不想被那人得知自己的住址,万一他丧心病狂到跟踪自己咋办?
看看今天他要说些啥,指不定还得把手机号码也换了。
两人到达时,罗致钧已经坐在那里了,见到千里还带了个朋友,他错愕了一下,还是招呼两人坐下。
“你好,我是千里的队友。”两人坐到了罗致钧对面,无咎礼貌地主动介绍自己。
“啊,你好,我是他妹妹的男朋友。”罗致钧说着,指了指千里。
他没有留意到,无咎拧了拧眉。
但无咎没多说什么,理论上他只是来陪同的,保持安静就好。
“点喝的点喝的。”罗致钧把菜单推到两人面前。
“有话直说,我赶时间。”千里直截了当道。
罗致钧被这话呛到了一下,看了看千里,脸上不自然的笑容有点僵滞,想了想,对千里试探着道,“你现在好像混得不错哈?电竞选手?我听说挺赚钱的,动不动就年入千万什么的——”
“……”
“你们好像还拿了名次吧?虽然第八名不怎么样,不过奖金总有的吧?再说你都出去这么些年了,应该也挣了不少——”
“关你什么事?”千里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你赚这么多自己也花不完吧?”罗致钧说。
“……”
这他妈什么逻辑?
“你到底要说什么?”
罗致钧也不是完全不懂看脸色的人,瞅了瞅两人,他冷不丁地重重叹口气,“唉,我跟你实话实说吧,你走了之后,你家里还发生了挺多事的。”
千里10岁那年,尽管他的到来给母亲家增加了一个经济负担,但他同时带去了父亲的遗产——主要是房子,所以那会儿,家里的经济状况算是比较安稳,好歹不愁温饱。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千里离开仅仅一年,家里就发生了变故。
母亲的丈夫,也就是千里的继父,腰一天疼似一天,一直强忍着,后来忍无可忍了去医院检查,竟是脊椎问题,不动手术根治不了。做手术不仅费用昂贵,还有瘫痪风险,且术后也不能干重活、走远路甚至站立过久等。但不做手术的话,不仅每天要承受难忍的疼痛,还说不定哪天就直接瘫痪了。
在母亲的一再规劝下,这个手术还是做了,天可怜见,手术成功,但他原本的工作也做不成了,母亲原来是个家庭主妇,一家人的生活都靠那个男人撑持着,那会儿女儿陈思睿正在上高中,学杂费令他们不堪重负却不得不花,千里不知所踪倒是省了一个人的支出……总之,比起担心千里在外边过得好不好,他们已然是自顾不暇了。
打那以后,他们家瞬间艰难起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今年陈思睿上大学都是申请的助学贷款,唯一一件神奇的事,是当年的小混混罗致钧竟然和陈思睿从初中就好到了现在,都考上了s市的大学,只不过陈思睿念的是211,罗致钧念的是三本。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罗致钧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在茫茫人海中再度遇见故人——千里。
说是遇见,其实是他单方面见到了千里。他玩ldm的时候职业联赛已经开始了,他越看千里越觉着脸熟,名字也熟,便去问了问陈思睿,正是从陈思睿那里确认了千里的身份。
撞名字可以,撞脸也可以,名字跟脸一起撞的,总不能还是巧合吧?
罗致钧赌对了,此狄棋即彼狄棋。
以陈思睿的傲气,绝不会对千里开这个口,何况不管ldm宣传得如何好听,她都认定打游戏再挣钱也是不务正业,正印证了她当初对千里的看法。罗致钧拗不过她,干脆自己单独约了千里出来。
千里一直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他不开口,无咎便也不开口,罗致钧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看两人都没有表态的意思,心里也有点急了,“那啥,你没什么要说的?”
千里抬起头来,不等他回答,无咎抢先一步插话了,“好像你也有些话应该说吧?”
罗致钧一愣,“什么话?”
“你认为呢?”无咎微微一笑。
如果武侠片中那种叫杀气的东西真的存在,那么罗致钧这一刻应该是强烈地感受到了。
场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你该不是还纠结当年那事吧?”罗致钧讪讪一笑。
“……”
“哎,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么,再说我也没下重手不是,至于那么记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