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鬼差让她“回光返照”时告诉宫九,她不怪他。
而她想的是,这怎么可能啊!
不过当她真的重新回到那具伴随她二十年的身体时,她发现鬼差说得对,的确是她白担心了。
因为宫九看到她睁开眼的时候便直接泣不成声。
“师父……”他一边哭一边跪倒在床边。
“别……别哭了。”燕流霜挣扎着发出了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完全没自由发挥,纯按鬼差要求说了下去,“我不怪你。”
“可是……可是……”他瘦弱的肩膀几乎抖成了筛子。
燕流霜能“演”出的极致就是把鬼差要她说的话说完,要她再多安慰几句她是真的做不到,于是她就这么躺在床上看着宫九哭。
等他好不容易稍微平静了一点后,她才继续道:“我快死了……小九……”
宫九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她摇摇头,好不容易才扯开僵硬的唇角。
这个笑一定非常勉强非常难看,她想。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她说,“你、你听……听我说。”
宫九闻言,眼里又涌出了泪水。
只可惜这会儿燕流霜真的对他心疼不起来。
要不是为了任务,她大约只想把当年回给原随云那句话同样给宫九说一遍。
然而——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千万……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
宫九哭的更厉害了:“我……”
她打断他:“答……答应我……别告诉他……”
“好、好!”他听她声音愈发弱了,急得不行,“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师父你不要死……不要……”
“没办法啦……”那句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其实真没骗他,此刻的燕流霜,便再清晰不过地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衰败,“我还有,一个愿望……”
“你说,师父你说!我听着……听着呢……”宫九抓着她的手,将两片薄唇咬得都出了血,仿佛那样能让他好受一些似的。
“你要……记得……记得我教过你什么……你知道吗?”
“我会的,一定会的。”宫九哑着声音跟她保证。
得了这句保证后,燕流霜就放心地闭上了眼。
其实这会儿鬼差还没把她拉回去,所以她仍能听见床边传来的哭声。
后来哭声渐渐弱下去,房门从外面被推开,听脚步声应该是太平王来了。
燕流霜有点好奇他这个时候会和宫九说什么,只可惜还没听到他开口,她就被鬼差拉回了地府。
鬼差说行了,不用继续演了。 说真的,她不太放心。
“……我总觉得阿城还是会查到。”她说,“我担心他要是知道了会不惜一切给我报仇。”
“南海和京城离得那么远,凭你那个徒弟的脑子,瞒过去不是什么问题。”鬼差如此道,“是你一直以来都把他想得太简单。”
燕流霜:“……”
行吧,这个必须承认了。
鬼差见她沉默,也没有接着打击她,转而问她准备好去下一个世界了没有。
她啊了一声:“没什么好准备的,送我去就成了。”
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倒是和她第一次失败后接受惩罚时一模一样。
鬼差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拦住准备往另一边去的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真的……不打算再看……一眼吗?”
他没说看谁,但她听得懂。
“说出来好像有点丢人。”她摇摇头又垂下眼,“但我真的怕我看了之后什么都做不了,只想蹲下来哭一场。”
“那好吧。”他没有勉强,“反正将来还能再见。”
“……嗯。”
……
叶孤城在一个雨夜从梦中醒来。
他听到窗外沙沙的雨声,翻身下床喝了半杯水,缓了好一会儿后,才从方才那个让他心悸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他梦见燕流霜走了。
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苍茫雪地,白得令他多望几眼便双眼发涩,而她头也不回地走在他前面,分明只同他隔了几丈距离,却让他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喊了千百次阿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