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觅心中酸涩,先是笑笑, 又委屈落泪。
“我知道你有不得已, 今日一大早陪皇上前去祈福, 你又无□□之术, 怎能怨你?只愿我进宫碍了窦家人的眼,只怪太皇太后她作妖。”
薛泽叹口气,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拥她入怀,“一大早就赶往洛阳, 半路听闻你被太皇太后押走的消息, 皇上也担心你, 本来能早回来一些, 可是路上有杀手伏击,好在平安无事,阿觅, 这回是我无力护你,宫里势力最大的莫过于太皇太后,连皇上都不得不听她的,谁让太皇太后手中有军权呢, 可是窦家就算猛如虎,也有势落的那天,那一天快来了,快了,阿觅再稍稍忍耐,我本想送你出宫,现下,恐怕你出不得宫了。”
沈觅抬头:“你知道了?”
薛泽笑眯眯看着她:“知道了,之前我曾经猜测你进宫的原因,阿远是其一但非唯一,你自己可能没有觉察,你看太后的眼神不是对上位者的尊敬,而是孺慕,如同小羊羔看着母羊。”
沈觅还真没察觉,就着他的袖子擦干眼角的泪水,嗔怒道:“你才小羊羔。”
见美人破涕为笑,薛泽再次吻上她的额头,“坊间一直传闻太后入宫前在民间婚嫁过,这事在民间无妨,在宫里总是不太好,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有因就有果,后来看你对太后那般尽心尽力,连睡梦中都喊着‘太后喝药’、‘太后再多吃点’,我便往此处寻思了,你虽是女子,可胸中有丘壑,心智远非一般女子可比,你做事定然有你的理由,绝非任性而为。”
“你来看我?我竟不知。”自己在太后身边连轴转,忙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沈觅心中熨帖不已,自从相遇,温良从未勉强过她什么,什么事都先遵循她的意思,什么事都支持她,无条件的信任她,尽最大的能力保护他,此生得此良人实乃幸运中的幸运。
“温良......”沈觅又想流泪。
薛泽擦拭她的眼角,笑眯眯道:“阿觅千万莫要说感激的话,今日是我护你不力,我虽不喜窦宪,可今日多亏了他,这个情我会还。再过片刻太后会出来,稍后送你回椒房殿,想必太后有许多话要问你。”
沈觅反应过来:“太后知道你救我出来了?” “嗯,怕太皇太后不放人,约好两炷香的功夫让我来寻你。”
“不知......”沈觅面带忧色,自己这样把难题扔给太后,之后呢?自己解了围,可是太后如何自处?
“可是担心之后如何?”薛泽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怕是给太后添了麻烦。”
薛泽轻轻一笑,轻拍她的后背,“阿觅总是这样替别人着想,就怕给别人添半点麻烦,太后是个聪明人,她爱惜你,皇上也很喜欢你,还有公主,多次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好话,你看,你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因此,何必烦恼?把烦恼交给别人就好了。”
一番话说的沈觅轻笑出声,他总是这般会安慰人,像根挠在心上的羽毛,柔柔的,痒痒的......
“嗯,听你的,她生下我便不再管我,阿爹辛苦把我拉扯大,这次的烦恼,交给她吧。”
“可曾怨恨?”
知道他的意思,沈觅摇头,“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人生,我如今很好,阿爹很好,阿远也很好,太后和她的儿女都很好,这便够了,”
看向薛泽,粲然一笑,“何况还有你,上天给了我最好的补偿,我再无怨恨。”
薛泽拥紧怀里的人,下巴蹭着她的额头,轻声道:“饶恕别人,就是饶恕自己,我的阿觅聪慧。”
椒房殿
太后屏退左右,拉着沈觅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帕子把妆都擦花了。
“我等着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上天还是眷顾我的,曾以为今生再不得与你相见,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是眼瞎了,蠢瞎了,竟然没有认出我的亲生女儿,害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你怨我是不是?我知道你怨我,你阿爹想必恨透了我......我这个当母亲的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阿爹,阿疏,不,阿觅,我的女儿,你怨我吧,是母亲不好。”
沈觅看的心酸,为她擦泪,“太后娘娘,我不怨你,真不怨,莫哭莫哭。”
太后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道:“还叫太后,叫什么太后,我哪里是你的劳什子太后,你这孩子,叫母亲,叫母亲。”
沈觅张张嘴,却发不出声,十几年没喊过母亲,如今梦里一般。
太后急的话语说不出,“难道你竟连母亲都不愿意喊我,我,我,我那时抛下你一走了之也是被迫的,我也是被迫的呀,我带你回娘家那日,你外祖母非要让我也应选宫女,可,可我那时已经有了你,有了......,我也不愿意去,你外祖母以死要挟,说几日前有个算命的说我命中注定是贵人,不止以死要挟,还拿你来要挟我,我迫不得已上了采选的车架......想着半路下来的,哪里知道他们看得那么严,我又不敢说出实情,怕连累家人,就那么一路到了长安城,还进了宫,后来,后来......阿觅,母亲有不得已的苦衷,母亲不愿意抛弃你,真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母亲好不好......”
沈觅抱住太后,张张嘴,轻喊:“母亲,母亲,我不怨你,阿爹也不怨你。”
这声“母亲”勾起了太后内心深处的痛,捂面嚎啕大哭,沈觅也在一旁不住抹泪。
原来,有母亲的感觉这么好...
原来,母亲是被迫离开自己和阿爹...
原来,母亲这般爱自己...
殿外,皇上与信阳公主面面相觑,几番欲敲门都被阿照斗胆拦下。
“皇上,公主,太后心里苦,哭出来反而好些,还是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信阳公主问道:“阿照,沈太医是母亲的女儿,可是真的?”
阿照笑笑:“回公主的话,太后和沈太医在殿内已经有一阵子了,想必再过三两盏茶的功夫便会召公主进去。”
这是太后的秘密,曾经的秘密也是秘密,只要太后自己不公布,那当宫婢的阿照自然不会说。
刘彻对阳信道:“阿姐,错不了,你看沈太医的眼睛,和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再看看她对母亲的身体那么上心,定然是早就知道这事的,若非今日遇险,沈太医恐怕也不会说出来。”
阳信点头,沉吟道:“是啊,沈太医一直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子,许是想救得母亲一命,略尽孝心便出宫去,毕竟,她一直不喜欢待在宫里。” 刘彻一笑:“阿姐如何得知她不愿在宫里?”
阳信瞥他一眼:“她自小在民间长大,四处周游,有教她成才的父亲,有爱护她入骨的弟弟,如同自由飞翔的小鸟,怎会愿意待在如狼似虎的宫里?......我都不愿意,她自然更不愿意了。”
刘彻调侃:“知道你不愿意,谁都知道,这不早早的把你嫁给曹寿了么。”
阳信娇笑,假意拧他。
阿照的话还是很准的,大约过了三盏茶的功夫,太后带着浓浓的鼻音喊门外边的人进来,自然是她的一儿一女和女官阿照。
阿照打水给太后净了面,又换好干净的帕子,早前那块早被搓揉的不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