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善只觉得自己要被冤枉死,他好不容易近来每日和爹处理政事,平日里十次爹也就最多夸他一次,可自打傅仲正来了,十次里面有八次都是挨骂。
挨骂他也认了,可这人明明就是不ju的啊,还贼心不死对妹妹虎视眈眈,偏他只能自己憋着没地方说去。
那敬王世子和傅仲正一般年纪大小,儿子都有了四五个,后院里姬妾无数。偏这人,陛下赏赐的知事儿宫女不要也就算了,听说龚王妃接了娘家侄女儿来,只为了许给傅仲正做妻子,好早些传宗接代,为了朝廷绵延子嗣。
可这人,就似是完全不理会似的,不说回去陪着俏娇百媚的表妹,反倒是在他们顾府,每日和爹讨论政事也就罢了,竟然还有闲情雅致来雕刻玉雕。
傅仲正自然知道顾至善的委屈,开口道,“顾学士不必如此,我是在顾兄书房,见此画如遇仙人,才在心底默读雕刻出来,想着恭王府也没有人可送,不如赠给顾学士,讨子女欢心也使得。”
这话说的,恭王府没人可送,他学士府就有吗?顾苏鄂知道,这是傅仲正借着这个机会,把这玉雕送给薇姐儿罢了。
转身朝伺候的小厮道,“去后院请大奶奶和大小姐过来。”
旁早有伺候的人去传话,顾苏鄂这才捋捋胡须道,“劳镇北王有心,只昨日敬王上本,说王爷久居臣下之处,未免有结党营私之嫌。虽陛下特许到底也不妥当,依臣看,倒不如镇北王择日搬回恭王府,得闲再来顾府消遣,也算是不辜负陛下美意,也避免敬王弹劾之烦闷。”
“就该这样!”
顾至善抚掌大笑,他早就忧心这傅仲正在顾府住着,姐儿爱俏,万一哪日妹妹看他出众,想要嫁他可怎么好? 傅仲正闻言倒是气定神闲,完全让人看不出他不开心,微勾唇角,朝顾苏鄂道,“顾学士心有顾虑是应该的,只到底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上敬王虎视眈眈,陛下身子赢弱,十日里竟然有七八日起不得身,要我看倒不如先缓缓,等天气热起来陛下身子好了,再说也不迟。”
顾至善在旁不屑的撇嘴,这人就是善推诿的,他搬家和陛下身体有什么干系?到好像他搬家了陛下身子就不如以往似的。
更别说请他去荣锦院说是什么赏花,可结果倒好,让他花起了什么洛神图,又刚好准备出一方白玉石,说是用来雕刻美人最好不过,可最后,还不是眼巴巴的雕刻他妹妹,倒是让人恼火。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外头婆子传话,“大奶奶和姑娘到了。”
顾苏鄂忙让请了进来,见了礼后,因傅仲正在此,顾大嫂不便见外男,便要躲到西间去,顾至善心疼媳妇,自然也跟了过去。
正堂里唯余下顾苏鄂和顾知薇父女两个,傅仲正则是往前两步,仔细端详了顾知薇。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半月不见,倒是比前阵子多了几分女儿的娇态。
黛眉红唇,鸦黑发髻上随意簪着两三只玉簪,玉质极好,傅仲正一看便知,这是西域里进贡皇室专用,想来是皇后娘娘赏给顾知薇带。鹅黄衣裳绷紧曲线,腰肢纤细似是用力一握便折了,素稠裙下,粉缎鞋面隐隐可见。
顾盼生姿间,满是笑意。傅仲正已许久不见她这个模样,前世两人自打订婚,便见不了两次,每次顾知薇都恨不得离自己几丈远,好似嫁给他,似是极委屈她似的。可他北地身死后,顾知薇为他守着望门寡,每日里佛经超度,自有另一番娴静模样,虽不似现在这般活色生香,可也有别样出彩容貌出来。
哪种更好一些呢?傅仲正几乎不假思索的决定,他还是喜欢眼下这般言笑晏晏的她。
顾苏鄂自然也喜欢女儿这般模样,他本就觉得对清华堂和沁薇堂愧疚,偏正院里太太不让他贴补,只能变着法子讨好女儿。乖囡也开始到了说亲年纪,总要挑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才算是好的。
傅仲正虽然名声狠辣了些,可京城里茶余饭后的铺子里,说书先生倒是对他多了几分推崇,朝廷里往日敬王独当一面,容不得旁人有所异议。可自打傅仲正归朝,他倒是颇有威望,如今吏部、礼部、兵部等三省六部的官员,竟大多觉得他才干出众,有千古之帝的风范出来。
更难得是,这人竟是个不爱女色的,满府里贴身伺候的是婆子小厮,连个模样清秀的丫鬟也无。可若说他爱男色,也不曾听闻他去什么馆儿啊,戏院的,顾苏鄂只能说,这人心智坚硬,怕不是寻常姿色能打动的。
近来不说官家记挂着傅仲正婚事,便是恭王妃也广开筵席,要为儿子选妃。敬王虽得势,可到底和陛下并非一母所出,傅仲正身为恭王的独苗苗,朝廷上愿意冒险的人还真不少。单顾苏鄂自己所知,礼部尚书黄大人,兵部尚书常大人,这些都是和傅仲正亲厚的家族,满府的女儿自然也愿意让他挑拣。
这么多名门闺秀里,傅仲正,他能看中乖囡吗?
三人之间,一时倒也没人说话。顾知薇不知这两人各有思量,见父亲书桌上一尊小小洛神像,拿起在掌心仔细端详了,道,“爹,这是哪里来的?好精细的刀功。”
只是,顾知薇仔细看了,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怎么觉得,这洛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呢?
少女嗓音娇柔,入骨便有二分酥软。不过是寻常说上两句话罢了,傅仲正便觉得自己软了骨头。暗自唾骂自己不争气,面上却越发谦和如温润君子,拱手朝顾知薇道,
“听至善兄提到,今日是姑娘芳辰。我因居住贵府也无什么东西赠送,好在自幼跟陛下学习了雕刻之法,虽不如陛下那般精湛,可也能看的过眼。
薇薇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拿着玩儿便是。”
顾苏鄂在一旁听了咬牙切齿,这人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一开始还是姑娘,到后来竟直接称呼薇薇。要顾父说,若不是他是镇北王,旁人他早就打了出去。
他此刻全然忘了,方才还计划着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可转眼间见两人说上话,倒像是恨不得立刻打散鸳鸯,当下便朝顾知薇开口道,
“若是觉得不好,爹改日再找好的给你。这些玉石不稀罕,摔了打了也不可惜。”
顾知薇听了咂舌,旁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她手里这尊洛神像,一看便是白暖温玉所雕刻而成,先不说玉质珍贵,便是这雕工,笔笔精准到位,玉石丝毫没有出现磨损,便知是用心去做的。
心底一时也不知什么滋味儿,上辈子两人订婚两年,也不见这人给自己做什么东西。每逢年节都是恭王妃打点的首饰衣裳头面,重活一世,这男人也变了许多。如今尚未订婚呢,便眼巴巴做了东西送过来,也不知他什么意思。
顾知薇忙摇首,心底一时喜,一时忧,朝傅仲正敛衽一礼,桃腮微红,道,“劳镇北王费心。”
很喜欢这洛神像几个字,在舌尖转了几圈儿愣是没有吐出来。只拢在手心里,朝顾父道,
“我先去瞧瞧嫂子,等下再给爹请安。”
说罢,不等顾父回应,聊起裙摆往西间去了。少女乍来即走,空气中微余淡香萦鼻。
傅仲正深叹口气,暗自觉得自己太不招人喜欢。他明明已把心捧出来给那人看,怎么看起来,倒是还比前世更疏离?
前世生辰他送的什么来着?傅仲正沉思片刻,发现太过遥远,实在是想不起来。 不过想来不是他亲手所做,想必都是些金银头面、锦罗绸缎之类的俗气东西,难道,她喜欢这些?
西间小室,顾大嫂和顾至善叠股而坐,夫妻两个懒洋洋的说着家事。顾大嫂是个性子耿直的,今日里在后院里和老太太这点子事儿,一五一十学给顾至善听。
而后压低声音道,“我随是没听明白,可模糊也猜出来知道,难不成,宋姨娘进门前便坏了身子?那顾知花,不是爹亲生的?”
顾至善不知内情,只和顾大嫂道,“她进府的时候,浑身衣裳都不得体,乞丐似的进了府。娘怜惜她,说是一个姑娘带着奶妈妈,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娘当时怀着妹妹,给她衣裳穿,又让丫鬟帮她刮了头上的虱子,好不容易干净了,因身子骨又沉,才给老太太打理。”
顾至善说着便起了几分恼意,“后来祖母还觉得奇怪,爹自打当了官儿,每年都往青州寄银子,怎么她那么寒酸落魄来了。
后来才知道,舅舅舅母不知怎么人没了,爹让人去查看也没准确消息,说是尸骨都不全了,应该是情杀。”
顾大嫂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实在是太过阴毒了些。如今宋姨娘盯上妹妹,若不早些处置了她,早晚会有祸事出来。”
“便是祸事,我们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