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薇话出口,便知自己说岔了。前世顾家败落,顾大嫂才开始张罗饭菜,如今家里面万事都好,不说顾大嫂,便是她自己连着两次下厨,已经被徐妈妈暗地里敲打过几次,
“姑娘若是爱什么,吩咐厨下让她们送来便是。了不得赏她们几个银子,哪里用姑娘亲自去那里忙活。”
顾知薇当时不过敷衍过去,只说是自己一片心意。眼下被顾大嫂如此问,倒是忍不住哽了一下,她难不成说,她重活了一回?
笑吟吟朝顾大嫂道,“厨下杂音大,嫂子怕是听岔了。我是说,这像不像一回事儿?”
说着,把砂锅里的鸡汤给顾大嫂看了,笑道,“你瞧,汤浓味鲜的,不说鸡肉酥烂,便是人参也都软烂了。”
顾大嫂上前见果然如此,汤色油润,红枣沁润的胖娃娃一般窝在汤面,鸡肉黄亮,开口便赞道,
“爹和娘瞧见,定是喜欢的。”
说着,便有婆子来报时辰,顾大嫂往外瞧,见又恰到掌灯的时候。顾知薇吩咐婆子把鸡汤端下,仍拿小炭炉慢慢煨着,分了一半给顾母,又舀了些分给顾大嫂和自己,喊了送餐的婆子过来,吩咐她道,
“先把这些送到缀锦楼去,若是老爷吃不下,好歹劝他多吃几口。”
那婆子忙应下,端着炭炉往前院去了。不多时便回来道,
“老爷和太太请姑娘和大奶奶过去呢,现如今正等着姑娘呢,说是姑娘劳累做了那么些个,一家人一起吃才热闹。” 顾知薇留在厨房,并无旁的事,只泡了些海参干货准备明日给顾父吃,闻言倒是撒开手,朝顾大嫂笑道,“嫂子和我一起去,这里让婆子收拾便是。”
“我回去和你哥哥吃饭去,还有些事儿没和他说呢。”
顾大嫂摇头不肯,朝顾知薇道,
“许是太太觉得两个人没意思,老爷又只能躺着,吃饭都不便利,让妹妹过去说笑几句,也好过没什么话说。”
顾知薇倒也没强求,和顾大嫂道别后往缀锦楼去,刚过前院,便见一行人匆匆走过,打首的那个,宽肩窄腰,一身靛蓝朝服倒也气宇轩昂。黄昏时候还擦着亮,那人身后急步跟着几个长随,各个步伐急促,想来是有急事。
见他们去的方向也是缀锦楼,顾知薇略微缓下步伐,眸色清亮,这么晚了,傅仲正还来找父亲,难不成是为了今日父亲被打一事?
当下步伐也急了些许,想要赶在傅仲正之前进入缀锦楼。细软脚步声入耳,傅仲正急行的脚步停下,见顾知薇带着一婆子一丫鬟在墙角处,丫鬟手里打了个琉璃灯笼,不过照亮身前一丈地。
昏暗灯光下,少女软粉缎裙也沾染了些许昏黄之色,肤色莹白,葱白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纠结的拧在一起,察觉他停下,惊讶目光朝自己看来,樱粉唇瓣微张,眼底满是惊讶之色。随即似是反应过来,朝他盈盈一拜,腰肢细的似是能扭断,问他,
“你...怎么不走了?”
傅仲正听见自己轻笑一声,往顾知薇这里逼近两步,察觉少女往后瑟缩了下,眉头不悦蹙起,整个人似是沾染了两三分冷硬之气。
不答反问。
“你在前院做什么?怎么就带这么两个人?顾学士就如此亏待你?”
顾知薇恼了,察觉那人把自己打量个透澈,不说是从头发丝到裙子上的花样,便是她往日里觉得羞窘难耐的地方,也被那男人放肆打量。
自觉恶狠狠的瞪回去,顾知薇半羞半恼,嗓音里蕴着自己也没察觉的娇意,
“我来和爹娘吃饭,你好好的不在荣锦院待着,往缀锦楼做什么?”
圆溜溜的眼睛似极了凶狠模样的大黄,想起自己送他的两只狗崽子,傅仲正满意见少女染上胭脂色泽,笑问道,“雪团儿和大黄呢?怎么不见你抱它们出来?”
雪团儿和大黄?顾知薇当然猜到是傅仲正送的,只这人明目张胆说出来,面上仍是带了两三分的羞涩之意,朝傅仲正道,
“它们在沁薇楼呢,我让人把大黄还给你?”
雪团儿乖巧可爱倒似是孩子般,可大黄不过来家里一两个月,个头便比的上两三个雪团儿,见了它便欺负它,就和这人一样,好好的路不走,偏来和她说话。
“你留着玩便是。”
傅仲正不以为意,目色再次深看了顾知薇一眼,才转身道,“一起进去?我也有事要和顾学士商量。”
顾知薇见了这人,往常那些个想要嫁给他的念头半点儿也没了,这人看见自己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一样,嫁给他,她能有几日好活?
忙不迭摇头道,“我不着急,不过是和爹娘说会子话,明日来也行的。”
少女嗓音娇甜,话里话外满是拒绝之意。傅仲正冷了声线,道,“不是说,要和顾学士一起用膳?想必顾大人也不介意多我一个,不如一起?”
顾父对傅仲正的态度,顾知薇再清楚不过。前世他便一心想要辅佐傅仲正上位,这辈子重生回来,先是哄着她写了心经给傅仲正。
便是日常生活中,不论是大黄和雪团儿,还是傅仲正前些日子送来的太白楼账本,甚至夹私放进去的容锦院的账本。若没有顾父默认,顾知薇不相信,这人在顾府后院能如此顺畅。
半咬银牙,朝傅仲正颔首,道,“家里残羹冷炙的,招待王爷到底不便利。”
“何四!掌灯!”
傅仲正不理会他,只转身朝长随道,何四听见自家爷和顾家姑娘交锋,心底哪里不明白,他们爷这是看上了顾大姑娘,若不是看中了,怎么就任由姑娘和他说话,语气里哪怕是不恭敬,也没见他们爷皱个眉头。
见天黑路暗的,眼巴巴的吩咐他们点灯,可不是担心顾姑娘扭了脚,正心疼呢。 忙把宫里面陛下赏的琉璃灯拿了,两三下点了蜡烛,亲自在顾知薇前头引路。
顾知薇看了傅仲正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的,也分不清喜怒。一咬牙,带着徐妈妈和芍药往前去了,希望娘瞧见她们一起来的别说什么,毕竟,也不是她本意要碰见这人不是。
缀锦楼里,正堂倒是灯火通明,明烛高垂,顾母端坐正堂,小炭炉上鸡汤蒸腾热气,顾父在里间趴卧床上,太医轻手轻脚换了膏药,这才出来朝顾母道,
“大人这伤少则一两月,多则三五月也是有的。便是身子骨康健,经此后怕也常有骨疼肉软的事儿。日夜小心照看着,等五月间天气热了,怕也好的更快些,便能下床走动了。”
顾母这才长舒一口气,五月间娘娘千秋,到时候怕是哥哥嫂子也从清河过来,若是顾苏鄂到时候好了,倒是省的她往回给父亲母亲写信。
朝太医道了声劳累,便让崔妈妈把准备好的银钱奉上,太医推辞不过才接了,又重新写了药方,见屋子里被寝不足,提醒顾母道,
“贵府想来照看人是有章程的,只顾大人如今受不得寒气,夜里还是燃上两盆炭火保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