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一听也是,先前敬王朝堂上得意,杨太妃每日在宫里念经求佛万事不理的,说起来,她这次出宫也奇怪。那么能容忍的一个人,若不是因敬王势败,怕也不会想着去先帝陵墓前哭灵。
可便是去了又如何?刘太后看向杨太妃的目光里多了两分不屑,她心机费尽,还不是沦落到今日来求自己的地步?
笑吟吟拍拍顾知薇的手,刘太后面目慈和朝顾知花招手,笑道,
“这孩子一看便是和杨太妃是一家的,模样倒是不说,丹凤眼一模一样,连这身材体格,也看上去相似呢。”
众人听罢也都哈哈笑了起来,知道这是太后早年受杨太妃恶气,今日里要给她难堪。
顾知花闻言恨恨的瞪了眼顾知薇,见她随众人抿唇而笑,七彩琉璃灯下,肤色越发莹润如玉,鹅黄樱粉小衫是簇新家常衣裳,布料一看便知是千金一匹的蜀锦,金银丝线勾勒牡丹花样,这般衣裳虽家常,可样样出众,顾知花一看便知,这怕是皇后娘娘给她准备的。
仰首间都是恣然笑意,明显,取笑自己让她们快乐。顾知花捏紧手心,只恨不能立即转身走了。什么敬王杨太妃的,她不稀罕。倒不如回去找娘亲,哪怕娘亲生气不理她,祖母也是疼惜自己的,定是不会让顾知薇欺负她。
念头一起,胳膊便泛起疼痛来。察觉到身侧慈爱目光中的狠辣,顾知花半低着头,把满脸的嫉恨掩盖住。
笑吧,你就笑吧。等她顺从嫁给镇北王,生了嫡子后,别说是今日嘲笑之仇,便是日头把顾知薇千刀万剐,也让她缓解不得今日之恨。
杨太妃自然知道众人在笑什么,她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顺着众人的言语笑了起来,而后才朝刘太后和崔皇后道,
“我这样的身形,便是先帝也曾经赞过,那是最适合生养的身子骨。我啊,年纪大了,旁的管不了太多,可唯独一点儿放在心上时刻不敢忘。”
说着,故意拉着顾知花上前,在刘太后身前转了一圈,道,
“您瞧瞧,这xiong是xiong,腰是腰,尤其是屁股,一看便是诞育子嗣的好身子骨。”
话语间,倒像是要把顾知花的优点介绍个清楚明了,顾知薇在一旁坐了,欣赏顾知花一脸的生无可恋,正觉得心情愉悦,便听见杨太妃接下来一句,
“这样的身子骨,配镇北王那样的英雄汉可正合适。太后娘娘您最是会□□人的,不如您这里养几日,送到镇北王府里去伺候。”
说着,还似是不好意思似的,朝崔皇后道,
“说起来,这孩子和顾府还有渊源呢,是顾家姨娘生的庶女,可偏偏不知怎么得罪了嫡母,嫡母也不是个仁慈的,别说容不下妾侍,便是连孩子也容不得。
就这么任由这孩子流落在外,可怜巴巴的,若不是我瞧见,不定被卖到什么地方呢!”
崔皇后一下子白了脸,若说她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一是因为她生育不了子嗣,二来,便是承文帝早年因刘太后和杨太妃后宫争权,让他见识到女人间的狠毒,再也没有充纳六宫的心思。
可刘太后不这么认为,儿子无后,甚至后宫连个嫔妃也没有。她可不管什么争权夺利的事情,一股脑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崔皇后身上。
若不是她妖媚模样蛊惑儿子,哪里能膝下荒废了几十年,如今连个嫡亲子嗣都没有,早年甚至朝堂上要受制敬王。
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顾知薇见杨太妃眼底闪过几丝得意,又见皇后姨母脸色刷白,神情惶恐的看向刘太后,起身回道,
“原本以为是家丑,不得外扬没得丢了爹娘的脸。可今日杨太妃把事情闹到台面上来,臣女少不得要为皇后娘娘,为爹娘说上几句。”
刘太后被杨太妃戳着肺管子,生了两个儿子,只有傅仲正这一个嫡亲的孙子,她早年比不得杨太妃得宠也就罢了,儿子登基好歹能扳过来一回。可偏偏两个儿子都不顶用,那敬王子嗣多的数不清,她呢?
想到这里,冷冷的看了眼崔皇后,见她神色略仓皇两分,心底更是恶意涌上,就是这么个娇娇怯怯的模样,勾的儿子后宫空虚,没有子嗣!
崔家的女人,就没有个能生的样子,她面色很不好看,看向顾知薇的眼睛也带了几分冷意,道,
“你说。”
顾知薇一看便知,刘太后耐心有限,怕是对姨母和自己生了厌恶之意。
容不得自己从顾知花身世开始说,索性从顾知花不见的那日开始讲,毕竟,她失手伤了顾老太太,自己名义上的嫡亲祖母是事实,这是谁也抵赖不了的事情。
眼下,西院里正在修建花园子,倒不如明摆着把这事儿说明白了,祖母摆明了在后廊下的屋子里住着,一去查看便知道。 果然,前因后事讲明白了,不止是崔皇后,便是刘太后也觉得荒谬,见顾知花在一侧瑟瑟发抖,便知这事儿有七八成是真的,冷哼一声,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道理,好好的女儿家,不说敬老孝贤便罢了,偏偏连基本的廉耻都不知道,若不是顾学士名声在外,他媳妇又是我亲封的荣华郡主,我还以为这一家人都是长歪了的!”
太后之怒,宫人私下皆跪下,顾知薇也顺势跪下不敢抬头。杨太妃虽心不甘情不愿,可曾经护住她的先帝早就化为泥土,此刻也顾不得别的,忙拉着顾知花跪下,道,
“她今年才十四,小孩子家被家里疼宠惯了,一时之间玩闹,下手没个轻重也算不得大事儿。
好在她聪明,又肯上进。太后您自己也怪闷的,倒不如留她说说话,闲聊解闷子都是极好,也算是给顾学士面子。”
说着,瞧瞧抬头,见刘太后面色略微松动,忙又道,
“说到底,还是她可怜。到底是庶女出身比不得嫡女,我也是看她可怜,这才留她在身边儿呆着。”
庶女出身。这话一木仓击中刘太后隐晦心底,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悠远看着旋转的七彩琉璃灯,又见顾知花神色仓皇,对比一侧细语安慰崔皇后的顾知薇格外可怜,道,
“我这里东间还有空余的位置,便从你哪里挪过来罢。”
说着,不理会双方各自反应,起身便撤了席面,往殿内去了。
不是?这便走了?
芍药在一侧屏气凝神,不敢置信的和徐妈妈对视一眼,随即和崔女官等人把崔皇后扶上辇轿,任由满桌佳肴荒废无人欣赏。
倒是顾知薇,回头看了眼顾知花,见她低首正应承着杨太妃嘱咐的话,神情恭谨,模样虔诚。
顾知花仿佛若有所感,扭头看向顾知薇,二人目光交错,瞬间便一错便开。
顾知薇捻了下裙角的牡丹金丝花样,倒是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刘太后不至于蠢到把杨太妃的人送到唯一的孙子,傅仲正那里,可也不代表,她不会利用这个,来给皇后姨母难堪。
顾知花不会到傅仲正那里,这个她很放心。
可唯一纠结的是,顾知薇略沉思了下,觉得仍有些问题纠结在一起,一乱扭在一起乱糟糟线团一样没个头绪。她怎么觉得,这刘太后好似对崔家的恶意很重,就好像,曾经被对方欺辱过似的。
可一个是堂堂当朝的太后,一个是清河县城的文坛崔家,这两个八辈子打不着的干系,能有什么交集?
总不能是太后当年看上她舅舅,被拒绝了然后奋而进宫,这才有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