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 / 2)

朕和她 她与灯 1668 字 5个月前

席银急火攻心,惨呼出声,眼前一阵发黑,再也抓不住树枝上的绳结,身子重重的跌在积雪地里,迅即蜷缩成一团,不断抽搐。身上三道凌厉的鞭痕,道道见血。

“别打我了……我求求你,别打我了……”

那声音带着凄惨的哭腔,伴着牙齿不自觉龃龉的声音,散入风里。

要扯掉一个人防备,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他痛到极致,痛到身体失去灵性的控制,显露出牲口的模样。若不是亲身在这种炼狱里修炼过,也不会有人,得以悲哀地悟到这一层。

张铎低头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女人,平声,“谁让你杀人?”

“谁让我杀人……啊!是宫里的一个宦者。”

她生怕应得慢了又要挨打,险咬了舌头。

却不想裸露的肩背上又狠狠承了一鞭。

料之中,也是突如其来。

她背脊一僵,痛得浑身失了控,塌陷软下来之后,不禁朝前一扑,整个人匍匐在地后,再也顾不上克制什么,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直哭得浑身颤抖,肩膀耸动如筛糠,张口语无伦次道:“我不敢骗你啊!他们抓了我兄长,我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他们就要杀了兄长……”

她一面哭述,一面伸手抓住他的袍角,一点一点地拽紧,好似可以以此来忍痛一般。 “放了我吧……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回到兄长身边,我求求你了,求求……求求你……我要痛死了,我真的要痛死了,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放肆,卑微。

羞/辱和凌/虐,把她逼入了一个又真实又荒诞的矛盾境地。

张铎看着她抠得指节发白的手,以及身上那四道,与其雪肤极不协调,又显着诡异美态的鞭伤。

这些东西利落清晰,很真实,他很喜欢。但与此相反,他对这个女人的判断,却有些犹疑。

行刺是刀口求生的勾当,她却胆怯地像一只刀下的幼兔。

当真是性格如此,还是遮掩得当?

张铎几乎本能地怀疑。然而更让他觉得里内翻腾不定的是,他竟然从她扭曲的躯体上,看到了一丝自己过去的残影,以及一种与他自己截然不同的,挣扎的力道。

“求,就能被饶恕?蠢。”

她听见张铎的声音稍压,才敢怯看向他,见他手中的细鞭垂落下来,忙又将身子从新蜷缩起来。手指拼命地抓着肩胛骨,脚趾也紧抠在一起,啜泣道:“我以前在乐律里偷米吃,他们抓着我就打……我求他们,拼命地求……后来他们就不打我了,还给我米汤喝……”

“谁教你的?”

“啊?”

她滞声的那么一瞬,腿上就又挨了一道,虽然还是痛得她胡乱蹬腿,可那力道比起之前是明显轻了。

“谁教你的。”

“啊!兄长教我的!兄长说,这样我们才活得下去。”

“呵,教你这些,你还为他杀人。”

她惊恐地望向张铎,虽然怕得心肺都要裂了,却还是声泪俱下地在为人辩解。

“不是……兄长对我真的很好,他眼睛已经那样了,每回我挨了打,他还是会……会举着灯给我上药,公子啊……我们都是卑贱无用的人,要一起活着,才能活得下去啊。”

她已经痛得咬不住牙关了。然而他没有打断她,任凭她抽搐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完。

无法共情,也不甚厌恶。

毕竟美人的羸弱,卑微,勾引男人嗜腥嗜血,纵然他刻意避绝这些东西,仍在精神上留有一道豁口。况且她那名节不要,体面不要的求生之欲,又像他,又极不像他。

张铎撩袍蹲下身,鞭尾不经意扫过她的腰身,又激起的她一阵惊厥。

“不要再打我了……我真的要疼死了……”

他把鞭尾捏回手中。

“我换一个问题。”

“好……好……”

她连声答应。

“谁让你拦我的车。”

她一时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吓破了胆,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翻爬起来跪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公子的车架,我只是怕被他们抓回去,我是吓疯了才冒犯公子,我错了……我错了,公子,您放过我吧!” 张铎凝着那张即便粉黛不施,仍旧勾魂摄魄的绝美泪容,试图从那些晶莹的眼泪后搜到破绽,然而,她好像真的快被他吓疯了。瞳孔紧缩,胡言乱语,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断地跟他认错求饶。

纯粹的惧怕,纯粹的贪生。

这明晃晃的欲/望,在洛阳的烟树乱阵里,是多么珍贵的明靶。

在十步之外弯弓搭箭,一射即中,立即让它成为执弓人的箭下鬼,阶下囚。

在阶下囚面前,是可以暂时放下戒备的。

所以张铎此时,实则心有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