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习惯克制,不喜欢没由来的情绪。
十几年前他靠着这种克制在乱葬岗里自救,和他一起挣扎的人,要么疯了,要么死了,只有他,裸露着一身鲜血淋淋的皮肉,拎着一颗疮痍无数的心脏,活了下来。至此他断绝心绪大浪已经很久,甚至觉得肉/欲意味着动荡,并无益于内修,因此把女人一项,也从人生里勾除了。
只要远离有情的万物,便无畏无惧。
但这个女人的“恐惧”,他好像有点熟悉。
突如其来的失语,令张铎不安。
他索性不再看她,转身朝清谈居里走,把目光聚向那尊观音像上。
“穿好了起来。”
“别走……”
她说了什么?
即便面对着观音,张铎还是觉得自己脑中突然闪过一瞬的空白,回头喝道:“不要再我面前发/浪!”
她吓得一愣,伸出那只柔弱地手,颤颤地指向墙角里的那只雪龙沙,结巴地跟他解释道:“你不在它要咬我……” 张铎侧身,雪龙沙原本已经立起前腿,面对的他的目光,又怯得趴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她傻得好笑,不由嗤道:
“狗比人蠢,你都怕。还敢信面前的人会护着你?”
她没有回应他,像生怕他要后悔似的,缩到矮梅后面,慌乱地扯开束带,把大袖衫往自己身上裹,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狗,又瞄一眼张铎。
矮梅的树干并不粗壮,无法遮挡她全身。
柔荑,玉腿,甚至时隐时现的一双玉山峰,都在寒风里婆娑。
张铎侧过眼,不自知地朝下走了一个台阶。靴底踩断了一根枯枝,发出“咔”的一声,矮梅后的女人忙转过身来,抱着树干,把身子拼命地藏起来。
“别走,我……就穿上了。”
“我没走。”
他沉默了良久,吐了这三个字给她。
她如蒙大赦,赶忙专心地对付身上的凌乱。
张铎撩袍,在台阶上坐下,扬鞭把雪龙沙召了过来。
狗顺从地趴在他脚边,一动不敢不动,他坐在台阶上随意地摸着狗的脑袋,一面看着矮梅后面的那一缕影子。
前几日,她还把自己一/丝/不挂地挂在这棵矮树上,被他打得皮开肉绽,今日她在树下理对襟,束腰带,穿鞋袜,拢长发……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六度集经》第一卷 布施无极章中,佛陀割肉喂鹰的那一则。猛地回神,竟觉背后有发润。
好在席银终于系上了腰束,起身从树后走了出来。
看着匍匐在他脚边的雪龙沙,不敢上前。
“谢公子赐……衣。”
张铎一抬头,笑应:
“裹尸尚可。”
她闻言,抿着唇没有应声。
“不想求我的点什么?”
“公子怎么对奴都好,奴都可以承受,但兄长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个体面的人,奴求您,不要侮辱他。”
“呵。到不蠢,猜了一大半。”
“公子要对兄长做什么!”
“放肆!”
她猛一缩肩,声软了下来:“求求你啊……”
张铎用鞭柄抬起她的下颚:“我跟你说过,求人根本不足以自救,再让我看见你这副模样,我让生不如死。”
说完,松力撇开她脸,对门外道: “江沁,绑了带走。在西馆,给他们一炷香。”
*** 是时,西馆金乌命悬一线。
岑照静静地跪坐在玉石雕花屏风的后面,双手被绳子绑在膝前。
入夜前的风将平,细融融地吹拂着他的松束在肩的头发,那个遮目的青带不在,他便不敢睁眼。阖目静坐,与那玉雕花鸟屏风相互映衬,当真人如佳玉,不堪亵视。
赵谦抱着手臂站在屏风后面,一旁的江凌忍不住道:“赵将军今晚要留在郎主儿那儿用晚膳吗?
赵谦冲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催什么。”
江凌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