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至最后,更是砸盏泄恨,毒道:“连刘必等逆贼,也知婢妾卑贱,股掌之物而已!”
席银不知避,只觉一物迎脑门而来,正要闭眼,却被人拂袖挡去。
面上只溅了伶仃的几滴子水。而那玉盏则当的一声打在屏风上,应声碎成了几块。
“尚书令,这是的我官署,请尚书令自重。”
常肃忍无可忍,喘息道:“我要入朝谏你藐视圣恩之罪!”
张铎冷道:“既如此,江凌送尚书令。”
“不必了!”
常肃从席银身旁拂袖而走。
席银看着他的背影愤懑地转过跨门,这才松了腰上的力,跪坐下来。
回头却见张铎面色清白,忙膝行扶住他:“可是将才那一下,绷扯到伤口了。”
“别碰我。”
席银手足无措,只得又松开他。 “为了奴……你何必。”
“呵呵。”
他撑着胸口笑了一声:“你是妓吗?”
席银一怔,旋即道:“奴跟你说过,奴不是妓!”
“你这会儿当着我敢说了,将才呢。”
席银抿唇,眼底一下子蓄了泪。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说你是妓吗?”
席银含泪摇头。
张铎撑着席面坐直身,挽起衣袖,伸手抬起她的脸来。
这一触碰,席银忍了半晌的委屈,顷刻间全部涌入口鼻眼耳,五官酸胀,呼气滚烫。
谁知他竟忍痛抠紧了他的下巴,寒声道:
“洛阳城的女人,以媚相惑人,以眼泪求生,都是妓。”
第32章 春铃(三)
席银忙抬袖擦去眼泪。
“奴不做妓……”
张铎看着她那张慌张的脸, 慢慢松开手指。
失了桎梏,她几乎瘫坐下来,下意识地摸向下巴, 发觉此处竟硬生生被掐出了五个甲印。一时之间顾不上疼,追问道:
“怎样, 怎样才能不做妓……”
张铎没有说话, 抬臂在她脊梁上一拍,撑席起身,拂袖自去了。
***
强迫自己融入一条恶犬的生活习性之中,是很艰难的事, 何况张铎过于严苛。
然而整个清谈居却没有人帮得了席银, 江沁等人甚至逐渐丢开手, 连庭院都不多大进了。席银一个人担起了张铎的起居,这才窥见了他生活的全貌。
和岑照寄情于书画音律,舒放闲逸的性情不同,张铎在清谈居的日子清寡枯寂, 但也处处执念,时时苛刻。
比如他见不得庭中有落花。
是以但逢风雨夜,席银天不明就得起来, 把花叶扫入花簸,再让江沁等人全部收挪出去。
其实, 既种树庭中,就该对四季轮回之中的开落,枯荣了然于胸。
席银自幼喜欢山中落英的时节, 满山残美令人心颤。
所以实不明白,张铎究竟厌恶那些落花什么。
不过后来,她到真壮胆问过张铎一回。
是时张铎在写字,扼袖走笔势,锋刃挫纸。 他头也没抬,随口道:
“高悬的东西不好吗?你要去沾染那些零落在泥的。”
席银听后,不禁望向门外孤月高悬的庭院。
其间树影婆娑,木香浓厚,青壁来回回响着永宁塔上的金铎声。不知为何,这些入眼入耳入口鼻的东西,比他的言辞直接。席银抓了抓脑袋,竟忽地有些想明白张铎的意思了。
四月初,梅辛林最后一次看过张铎的杖伤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面收腕枕,一面笑道:
“养的不错,你身边那丫头用了心的。余下的伤在里内,需长时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