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这一声压得极低,跪伏的宫人甚至没有听清,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起来。
“都给朕下去!”
他一声怒喝,吓得宫人们连滚带爬地起身,慌乱地往玉璧后面退,谁知又听张铎道:“宫正司的人站着。”
这句话一出口,席银地喉咙里吞咽了几口。
不禁朝那张莞席和刑杖看去。
张铎看着她的目光,竟有些自乱。
那些东西,他起初并不打算施加在席银的身上,摆在她面前,无非是要她一丝惧怕而已。
而要来这一丝惧怕,只不过是想要她留下。可是,她好像是做好了抗争的准备似的,咬着嘴唇,定定地望向他的身后。
张铎骑虎难下。
因为怕伤绝席银的心,张铎对岑照落不了刀,不想她过于难过,于是放她去见岑照。他自信她还会回转,然而仅仅一面,她就决绝地抛下了他。 智慧谋略此时化为虚烟,升入云霄散了。
他此生很少困惑,如今却不知道怎么留下眼前这个卑微的女子。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人。”
“我不是你的人!”
她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般,赫然提高了声音。
然而却被同样厉狠的声音压了回去:“你放肆什么!”
她一怔,腿一软,朝后跪坐下来,身上绑着绳子,无法靠手支撑平衡,险些朝后栽倒。
张铎下意识地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扶住,却不想碰到了她那只受伤的胳膊。席银一时没能忍住,痛吟了一声。张铎连忙移开手。
“松绑。”
宫正司见状,忙上前替席银松绑。
绑绳一脱身,那只脱臼的手臂就垂了下来,张铎抬头看向宫正司的人,一旁的徐宫正会出了他面色上的怒意,跪下慎道:“陛下恕罪。”
“传梅医正过琨华。”
“是。”
宫正司的人应声退出。
张铎看向地上的席银,她疼得整张脸都发白了,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你有伤,朕今日不处置你。”
说完这句话,张铎当真庆幸她今日有这只脱臼的手臂,给了他一个台阶,不然,他要如何才能撤掉这一顿能要了她命的杖刑。
然而,她却丝毫不领情,抬头看向他。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奴留在你身边呢?”
是啊。
为什么呢。
张铎望着她那双蓄满眼泪的美目,月光星辉皆藏其中。
但除了这一副皮囊之外,她还有什么呢。没有学识,没有眼界,年纪轻,没有经年沉淀的智慧,经常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他图她什么呢。难道就是那一身皮肉吗?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要了她的身子,用根铁链子把她锁在床头,反而要这般困惑,不知如何把她留下来。
“陛下身边,如今有那么多的宫人,她们比奴知礼仪,会好好地服侍陛下。以后,陛下会立皇后,还会纳好多好多的姬妾。她们都会长长久久地陪着陛下,好好地照顾陛下,我在洛阳宫,是一粒微尘。但哥哥身边,只有席银一个人。”
“所以你心疼他。”
张铎低头,竭力收敛着话声中的情绪。
“不是……我很喜欢哥哥。”
“你不觉得龌龊吗?”
“所以我不敢跟他说啊……”
爱而不敢言。 张铎忽觉这句话,似乎也很契合他自己的处境。
可是这又很荒诞,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从乱葬岗走上太极殿,位极人间,别说喜欢一个女人,哪怕百个千个,也不在话下。但为什么对着席银,他却说不出口呢?
他想着蹲下身,手搭在膝上,倾身逼近她的面庞。
“那朕呢。”
席银朝后缩了缩。
“什么……”
“你心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