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是传军令,发政旨的宣声之物,她非要说是大铃铛,那大铃铛就大铃铛吧,他只希望席银能在男女之情上,跟他再多一丝丝的默契。
然而,她每一次,却都好像只能触到入门的那一处,就避开了。
比如这会儿,再多想一层,她就应该能懂,她之所以被杀,被诋毁,被人介怀,无非是因为张铎对她过于好。
可是她没有这样想,低头吸了吸鼻子,肩膀颓塌,眼睛发红。
张铎无奈捏了捏手指,轻道“不要在朕身边哭。”
席银抬手揉着眼睛,“我没哭。”
说完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不轻,脸颊应声而红,她声音有些发颤,但又在极力地抑制。
“这么久了,我都还是个害人鬼。”
这话在张铎听来,无异于在骂他。
但看着她的模样,他又觉得没有发作的必要。
“仁意也会杀人……”
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然而虽然说出口了,却还似有很多不明白之处。
“哎呀。”
她抬手去拍脑袋,却被张铎一把捏住了手腕。
“谁告诉你的,打自己脑子就会清醒。”
“我……”
“转过来朕看你脸。”
席银坐着没动。
张铎也不跟她僵持,松开她的肩膀,直身理了理袖口,“席银,没有自愧的必要。”
“为什么.。”
“因为你即便你不给她那只金簪,她也至多多活一日。”
席银抿着唇。
“你怎么不骂我,我宁可听你骂我。”
张铎放下手臂,笑了笑:“你以为朕是在宽慰你?”
席银别过脸,张口欲言,却又听他道:“朕是说实情而已,许博与刘令的渡之,耗尽了江州所有的存粮,以至于军中为寻找军粮,而食人马。如今江州才埋定亡人骨,即便黄德再重休养生息,也不可能令江州在数月之内恢复元气。少青存,老弱死,是此城之必然。而且这也有益于省粮养城,于生息而言,是有益的。”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说得并不是一件与人的生死有关的事,席银抬头凝着他的眼睛,试图从张铎的眼中看出哪怕一丝丝对生死的畏惧和悲悯。然而徒劳。
他沉静地迎向席银的目光,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自己扇红的脸颊。
“不要这样看着朕,朕悲悯不了那么多人,哪怕是赵谦和张平宣。”
席银道:“可是你这样,你不难受吗?我……我真的很难受。”
张铎用拇指抹掉她的眼泪。 “顾不上。别哭了。”
席银点了点头。
车架停了下来,江凌在外面禀道:“陛下,已至黄德官署。”
张铎收回手,直身应道:“传黄德和江沁来见朕。”
说完,他看向席银道:“你先去洗个澡,看看能不能睡上一会儿。”
席银摇头道:“我不累,我给几位大人照看茶水吧。”
张铎没多说什么,只道:“听朕的话,还记得朕跟你说过,到了江州,朕有话跟你说吧。”
席银这才想起他在船上说的话。
“什么话啊。”
张铎起身下车,扔下一句道:“先休息。”
席银心里有诸多困惑,望着他的背影也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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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铎跨进正堂,见黄德解了鳞甲,只着禅衣,赤着脚,跪在地上,伏身候罪。
江沁立在他身侧,向张铎拱手行了礼。
张铎从黄德身旁走过,一面走一面道:“什么前朝习性。”
黄德连忙挪膝朝向张铎,“末将实知死罪,不敢有妄姿。”
张铎撩袍坐下。
“朕的旨十一月十五中就已经到了江州,张平宣是十六日入的江州城,为什么十六日不杀。”
“末将原本是要遵旨行事的,只是……那毕竟是长公主殿下……是陛下的亲妹妹……末将……惶恐。谁知赵将军的会离营返回江州,十六日强闯了看守长公主殿下的西园。带走了长公主殿下。末将深负君令,自知罪无可恕,只敢求陛下,饶恕末将的妻子,还有一双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