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凝神望向道路尽头,平坦的水泥路,直通避风港:货车从避风港往荒塘的方向开?
对。
这么说来,一开始嫌疑人是想往海里抛尸?陈飞转过身,望向道路的另一端,结果到海边发现下不去,就把抛尸地改成荒塘了?
曹翰群点点头:我觉得荒塘也不是备选方案,那个渔民说,他们车开的很慢,像是一路走一路踅摸,我估计啊,是他们把车开到荒塘边,又看见有个泡沫塑料板,遂决定在那个地方抛尸,这说明
说明抛尸的不是本地人,对周边环境不熟悉,但两个人中起码有一个做过渔民。陈飞接下话,车牌号看见了么?
曹翰群无奈耸肩:这路是新修的,监控也没架。
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半夜的,谁会特意去记一辆擦身而过的车的车牌啊?那渔民也没记着开车的人长什么样,这破路到了晚上黑黢黢的,也没个路灯,连车里到底有几个人都没看清。
这样,晚上开会的时候把线索报一下,跟专案组的人都通个气儿,我琢磨着,虽然不是本地的,但也远不了,车上拖着个尸体,不可能大白天的招摇过市,给周围郊县的道路梳理一下,看看当日天黑之后到凌晨两点这段时间,最远能从哪开到这边,按这个范围摸排。
渝衍渝衍
陈飞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前后左右看看:诶,苗红呢?怎么没跟着你。
就看老曹同志讳莫如深一笑:姓于的下午要赶回市里开个会,我让苗红开车给丫送回去了,全程高速,估计这会正抱着马桶吐呢。
陈飞没憋住笑,差点喷曹翰群一脸吐沫星子。现在他全身上下哪都不疼了。
晚上开会的时候,陈飞看于瑞福一脸菜色的瘫在椅子里,隔着半张桌子悄悄冲苗红比了个大拇指。以他识人的眼光来看,这丫头行,有胆识有头脑,更有承担责任的能力,顶多五年,就能独当一面。无怪曹翰群动心,但凡他要年轻十岁,八成也得诶?
突然想起赵平生,陈飞只觉右耳上方的位置跟针扎的一样,倏地一疼,紧跟着右眼不受控的挤起。抬手用掌根抵住太阳穴用力搓了搓,借以缓解疼痛。这时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看是卢念玖打来的,他忍着疼接起,打开外放:说,全都在会议室呢。
卢念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通过对死者指甲缝里污泥的取样分析,我们确认,其主要成分为硅酸铝、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铁、氧化钙、氧化镁
陈飞咳了一声,打断他:老九,说人话。
就是粘土和煤矸石。卢念玖顿了顿,估摸着电话那头那堆人可能连这个也听不太明白,又改了口:盖房子用的红砖,烧砖的砖坯,主要成分就是这些。
这么说,死者曾经在砖厂里待过!
陈飞眼瞅着坐自己对面的于瑞福跟回光返照似的,人也直了脸也有血色了,俩眼直往出放精光:太好了,陈飞,赶紧的,把附近区县的砖厂信息都调出来,咱一家家查! 陈飞都没搭理他,心说你丫装特么什么大尾巴狼?忒拿局长不当干部了吧?人家还没发话呢你就叭叭上了,咋着,专案组组长是你啊?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沉默,连电话那头的卢念玖也没声了。于瑞福反应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什么,立马将头转向齐耀祖:齐局,那个,您看
齐耀祖大度道:各位,我觉着于队的提议很好,陈飞,你看还有什么补充的没?
就算不是干刑侦的出身,他好歹是从缉私一线干上来的,一听于瑞福那话就知道太浮于表面了。可当着一屋子人,还是决定给对方留点面子,毕竟当初同意于瑞福接管重案大队,也是为自己和陈飞他们这帮不服管的刑侦老鸟之间设置一条缓冲带。
我觉着查备案在册的砖厂不够。陈飞强忍着把没用俩字儿给替换了一下,砖厂烧煤,是重污染行业,手续齐全排污标准达标的工厂都是大厂,管理严格,像董鑫鑫这样有智力缺陷的人不大可能出现在里面,而黑砖窑则很有可能将董鑫鑫之类的残障人士、流浪汉等当做免费劳动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自然死亡后必须抛尸而非走正规的丧葬流程,主要原因就在于场主怕牵扯到自己身上,所以齐局,我认为,调查方向应以黑砖窑为主,就按老曹他们梳理的道路范围先进行第一轮走访排查。
齐耀祖听完认同点头,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就在大家消化他的分析时,又听于瑞福问:既然是黑砖窑,那干嘛不直接给尸体烧了?那样不更神不知鬼不觉么?
不得不说,这回于瑞福思维发散的倒是挺值得思考。对啊,既然有砖窑这么个便利条件,为什么不直接烧了呢?
众人又将视线投向陈飞。陈飞也被问的一愣,想了想说:也有可能不是死在砖厂里,但起码我们可以通过这条线索顺藤摸瓜,追踪董鑫鑫生前的活动轨迹。
行,就按于队他们说的办。齐耀祖拍板定案,陈飞,安排下人手,从明天早晨开始,排查砖厂这条线。
是!
接下任务,陈飞瞄了眼悠哉喝茶的于瑞福。还真不能小看这傻逼,天马行空的挖个坑,差点就给他一条腿崴折了。
散会之后还要进行工作分组安排,陈飞提前给赵平生发了消息,说自己今晚就不去医院了。早晨从医院出来之前,他又去找了趟大夫,大夫说赵平生的白细胞没再往下掉。这是个好现象,如果一周之内白细胞可以稳步回升,基本就可以排除再障的可能了。
十二点半,赵平生发消息问他睡了没,他刚洗完澡躺床上,想了想,给对方回了个电话。听他说完案件调查进展,赵平生沉思片刻说:我倒觉得,不把尸体扔进砖窑烧毁是正常的,你还记得九九年咱们办的那起案子么?村主任为了完成火葬任务,偷偷把土葬的尸体雇人挖出来送去火化,结果被死者儿子打死那个。
那能忘么,审那小子的时候,他说,我就是给我爹送个陪葬下去。陈飞皱眉笑叹,同时向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的曹翰群伸出手要烟,想不到啊,都千禧年了,还有这么愚昧的思想。
五千年的传统啊,落叶归根,人死归尘,有些人就认定了人死后绝不能火葬,否则无法再入轮回。听见打火机响,赵平生顿了顿,语气略显责怪:不都躺床上了么,你怎么还抽?
陈飞含糊道:啊,抽完就睡了。
对了,我准备明天办手续出院了,你看谁有空过来接我一趟,或者,我自己打一车过去也成。
出院?你好利索了么你就出院?
陈飞忽悠一下坐起,就看曹翰群在旁边冲他比了个小点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