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蜜儿严词拒绝,“我要走自己的道路,我有权利自主创作。”
“但不应该丑化我,毁灭我,你应该放弃,”罗丹尝试再次掌控已经成为他最大竞争者的女人,“不管你有什么创见,都应该先让我知道,我们两个不可相提并论!”
“什么?”卡蜜儿愤怒的提高声音。
罗丹尖酸刻薄的批判着卡蜜儿,“根本没法比!你只是个三流的雕塑家!“
“那么高高在上的你,何必抨击一个三流雕塑家!”卡蜜儿与他展开猛烈的争吵。
几乎被戳穿嫉妒之心的罗丹越发愤怒,“你的一切创作构思都来自我,而不是你自己,你为此奋力挣扎,而且挣扎已久。”
卡蜜儿难以置信,“你为何如此妒忌?”
“妒忌你?”
“是的。”
罗丹毫无理智的嘲讽她,“我怎么会妒忌别人?我雕塑生命,并非死亡,而你怨恨生命,追求痛苦,沉醉痛苦,制造痛苦!以爱情受害者自居,把自己比作烈士!”
两人的争吵充满绝望的冲突,罗丹从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误——
“我们曾有美好过往,我一向以同等艺术家待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卡蜜儿愤怒到了极点,说出一句句罗丹放任下流传的世人指责,“‘克洛岱尔小姐,罗丹的学生,她一点点从老师那里偷艺,然后再放到自己的雕塑作品里’,这一切对我的诽谤你全然不闻不问,任由世人误解。”
罗丹无法找出反驳的理由,他声音低了许多,“原来你才是我最危险的敌人。”
卡蜜儿痛苦到近乎崩溃,“你夺走我的青春、创作及一切!”
“你怪我糟蹋你的生命?”罗丹质问。
卡蜜儿绝望的嘶吼,“我希望从未认识你!我宁可上疯人院!那正是你迫不及待想要我去的地方!”
两人的冲突仿佛无法结束,罗丹指责卡蜜儿酗酒发疯,卡蜜儿则鄙夷罗丹不去雕塑,而忙着搞社交,寻求政客的支持扞卫名利。
甚至还有两人分开的原因——
当卡蜜儿怀孕时,罗丹几天不在她身边,终日与那些女舞蹈家、贵妇人纠缠不休,而卡蜜儿失去了生命里唯一的孩子。
最后,在这场充满愤怒、嫉恨、崩溃的激烈争吵后,卡蜜儿与罗丹彻底决裂。
卡蜜儿搬进了蒂雷娜大街六十六号,幽闭黑暗的房间中,那座令罗丹愤怒的三人雕像摆在桌上。
卡蜜儿空灵的蓝色双眸凝视着洒进来的金色光线,“那不是你,你想错了,你是雕塑家罗丹,不是一座雕像。”
她手掌托着下巴,即便在酗酒与失意的痛苦中,依旧美的惊人,“你应该能看出来才对,我既是这饱经风霜年华逝去的老妇,也是失去青春的下跪少女,而那个男人也是我,他体现了我的强硬,而我与他交换空虚。”
“那是我的三个化身,”卡蜜儿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交缠着空虚的三个化身。”
那是她虚空的三神一体。
罗丹已经失去了对雕塑所含哲理的判断能力,他被法国政府造成了神,却变得平庸而尖酸。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罗丹已经登上大师宝座,越发声名赫赫,甚至成为了法国艺术代言人,而卡蜜儿贫困、与世隔绝。
卡蜜儿心爱的作品,被罗丹一派以政府名义强行掠走,而罗丹默认世人指责她,暗地里压制她的作品,甚至直白剽窃她的艺术构思。
男权社会的不公正对待,已经将她逼至崩溃边缘。 而真正令她对一切绝望的,是家人的冷酷。
曾依靠卡蜜儿与罗丹的情人关系,得到推荐去外交部工作的弟弟保罗,已经成为出色的诗人与外交官,他面对落寞痛苦的卡蜜儿时,充满不理解与厌弃。
而卡蜜儿的母亲,一直憎恶这个像男人一样沉迷雕塑的女儿。
曾经支持卡蜜儿的父亲对她失望透顶,满心满眼都是已经成为成功人士的儿子保罗。
这一切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偏见,令这个天才女雕塑家,每天都承受着撕心裂肺的折磨,她在幽闭的房间,痛苦的嘶吼——
“我比罗丹更有才华,是罗丹抄袭了我的作品!”
为了保全罗丹的声誉,卡蜜儿被强制穿上控制行动的“紧身衣”,送往疯人院。
这一切,甚至是在她弟弟保罗的安排下进行的,在没有凿子,木槌,雕塑的疯人院,她被强制困住三十年。
官方下令不允许外人探望,也不允许对外发布卡蜜儿的消息,唯一允许探望的两位家人,只有卡蜜儿的母亲与弟弟。
而在这长达三十年间,卡蜜儿的母亲从未前往探望,弟弟保罗也只出现过寥寥数次。
即便医生们反复告知,卡蜜儿在艺术创作时非常正常,完全不需要住在疯人院。
但没人愿意接她归家。
三十年之后,1943年,卡蜜儿去世。
巴黎美丽依旧,而卡蜜儿没有墓碑,尸首无人认领,数年后,连她的墓地也被政府征用了。
她留给这世界的,也许只有最后一句遗言——“余下的仅仅是缄默而已。”
“——good!”导演布鲁诺·努坦的语气里,充满难以形容的激情。
作为编剧与导演,布鲁诺·努坦从未想过这部电影能达到如此高的完成度,而阿佳妮强悍的女性灵魂,宛如卡蜜儿本人再生。
她将这个被男权社会摧毁,最后精神崩溃的女人,演绎的淋漓尽致,投入角色之深让人叹为观止。
拍摄场地内,玛戈裹上助理沃德递来的灰色羊毛披肩。
现在已经是五月下旬,巴黎十分温暖,但她却紧裹上外套,甚至并没有多做停留,便进入不远处的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