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相府时, 每每想到邓十九, 便觉得陆相是那样的公正和善, 对相府里满心地感激;然后遇到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才明白自己太过天真了;直到亲身经历落水, 素波终于懂了世态炎凉。
虽然看透了,可素波还是不会与大家一样满怀着心事却能笑着应酬,要学会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也是很难的!因此她坐了一会儿,便十分不自在,又不好就走, 只频频看向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只当她第一次到了这样的场面不适应,觑了个机会站起来陪笑道:“这孩子上次落水后就病了一场,如今还没有全好,身子还很弱, 不如我先带她回去。”
毕老夫人就微笑着点头,“也好, 徐家既然没有长辈女眷,你便多帮着张罗张罗。”又道:“我已经替徐小姐递了谢恩的帖子,待宫里发下话来,我便亲自陪着徐小姐见驾。”
徐家没有人了,素波又寄居在相府,因此毕老夫人只得担起了陪她进宫谢恩的责任, 何老太太便轻轻地在素波身后推了一下,示意她说话。 素波其实并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到了相府后,她管着徐家所有的人情往来,与文澜阁西边邻居和厨房等各处都相处和睦,早学会了些应酬,甚至在最难的时候,还曾低三下四地给陈征事送过礼。眼下,她明白自己应该向毕老夫人致谢,但素波就是不想说。
如果世上有公道,此时自己应该安安稳稳地在徐家小院里准备年货,而不是被封为什么胶东王妃。论起感谢,应该是毕老夫人谢自己顶替了陆家二小姐嫁给胶东王,而不是自己谢她。因此素波便将嘴闭得与蚌壳一样严,坚决什么也不肯说。
何老太太只得笑吟吟地开了口,“幸亏有老夫人想着,我们都只顾高兴,倒把谢恩这样的正经事儿忘记了。何况就是想到了,也没法子向宫里递牌子呀!”
毕老夫人就矜持地一笑,“胶东王妃既然出在我们府里,我自然会把一切都打点好。”
众人又是一番吹捧,毕老夫人听习惯了,摆摆手道:“把送王妃的东西拿出来吧!”便有人捧出几个蒙着锦缎的盘子,其余几位夫人也各有馈赠,素波扫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发了一笔小财,略做推让就都收下了。
不过她一点也不领情,毕竟自己替了陆二小姐,她们给的就是卖身钱,都是自己应该得的!
至于要进宫谢恩,她也不再害怕了,又不是没有见过驾,有什么可怕的?
回到家里,素波便先进了书房见叔父,说了几句陆家内宅的所见所闻,当然,素波只拣叔父喜欢听的说了,当初自己选择了瞒住叔父,那么现在也只有一直走下去,而且她也不确定,如果叔父知道了实情能不能受得住。
就在素波见毕老夫人时,徐宁也被许多人围着恭喜说话,如今才送走了一波又一客人,再听素波说起毕老夫人待她很亲切,笑意便压不下去,“先前我还错怪了相府呢,只当他们想将事情压住,原来竟是如此。”
叔父还当自己被封为胶东王妃是陆丞相帮忙的呢。素波从没想将陈秋海的话说出来,只笑着点了点头。
叔父仔细打量着侄女,越发地满意,“平日里看不出,素波果然有王妃的气度。今日接了圣旨时,叔父喜不自胜,着了痕迹,恐怕被人笑话了。倒是我们素波,一直那样稳重大方,真不愧是江阴徐家的女子呀!”
其实只是自己根本没有那么高兴而已,素波就说:“还不是叔父教得好。”
叔侄两人相视而笑,徐宁就说:“素波赶紧回房里歇一歇吧,你如今的身子可不能劳碌了,家里这许多客人,也只请何老太太和薛小姐帮你应酬一番就是了。”他也看不上陈征事,更觉得陈征事夫人俗得很。
素波大病初愈,突经此事,惊吓讶异之余果然觉得精神有些不大够用,此时已经很累,因此便依叔父所言回房歇着了。
福儿和寿儿便迎了她进来,服侍着她换下衣裳,好奇地打听,“我们还从没进过内院呢,听说里面到处是金山银山一般的,可是那样?”
其实毕老夫人起居的屋里并无一丝金堆玉砌的痕迹,反而是极雅致的,毕竟陆相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哪里会俗气至此呢?素波先前也与福儿和寿儿一样曾经好奇过的,但这一次亲眼看了,却没有一点欣赏文物的心思,此时便懒懒地挥了挥手,“并不是的,将来有机会带你们去瞧吧。现在我累得很了,让我先睡一觉。”
福儿寿儿在相府里原本也不过二等的丫头,连正经内院都没进去的,被拨来跟着徐小姐,不想日子过得却十分自在舒服。再想不到如今徐小姐竟成了高贵的胶东王妃,方才被精舍里一干女眷们众星捧月般地送去内宅,她们竟一点也插不上手去,心里十分忐忑。如今小姐回来了,也不似平日一般与她们说话,只得赶紧退了下去,到了门口却又徘徊着回头,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走了后我们俩小心地看着火,把羊肉炖好了,可要尝尝吗?”
素波早将羊肉的事情忘记了,闻言不禁笑道:“你们可真是我的好丫环,竟还没有忘记羊肉,算起时间来现在应该正好,我自然要尝的。”说着重新坐了起来。羊肉煮了许久,又软又嫩,羊汤里又加了红枣和枸杞,香中有甜,正合素波的胃口且又滋补,她热乎乎地吃了一碗,将所有的不自在都忘记了,躺在床上一觉睡了过去。
就在素波沉沉入睡的时候,陆相自朝中回来,招了许衍到了书房道:“今日我正在衙中,闻皇上传诏,问的就是胶东王落水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