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结束讨论的谭振学面露担忧,尽管他不知为何会这样,但隐隐感觉和谭振业有关,如果被谭盛礼知道,四人都得遭殃...这时,谭振业突然走向推板车的汉子,拱手道谢,“谢谢两位告知我涨价的事儿,要不然我们仍然被蒙在鼓里呢...”
汉子忙拱手,“哪儿的话,公子严重了。”
听双方对话,谭振学疑心更甚,问谭振业,“是他们和你说的?”
“是啊,咱们初来乍到不懂物价,长安街和书院街乃绵州最繁华的地段,每桶水五文钱,前几日那些人看我们年轻没经验,故意压低价格。”谭振业慢慢解释。
谭振学仔细盯着谭振业看,谭振业坦然无惧,旁边的谭振兴跺脚,“我就知道她们故意欺负我们,多亏两人据实以告,要不然咱们不知会被瞒到什么时候。”
经谭振兴打岔,谭振学没有再想,彼此非亲非故的,人家不提醒你乃情理之中,好在往后不用继续受人蒙蔽了。
每桶水五文钱,算下来和之前挣的差不多。
因着是小事,回家后没有和谭盛礼说起,谭盛礼问他们见闻,他们说起此事,谭盛礼耐人寻味的看了两眼谭振业,没有说什么,“过两天有进士到绵州书院讲课,你们如果感兴趣就去罢。”
谭振兴难掩激动,“真的能去吗?”
“师学有异,讲授不同,异学有利人之涵养,去瞧瞧吧。”谭盛礼温声补充,“那日我也去。” 少有谭盛礼也感兴趣的课,谭振兴愈发认为进士老爷了不得,翌日再去书院街卖水打听进士老爷的情况,却看书院外搭起了帐篷,都是冲进士老爷来的,读书人凑热闹就算了,谭振兴竟还看到小姐姑娘亦在街上徘徊不去的,要知道,进士老爷后天来呢,今天就流连忘返是不是太早了。
受进士老爷讲课的影响,他们的水卖得特别快,几乎进巷子就有人回应他们的吆喝,积极得很。
谭振业提议他们多跑两趟,出来时书院外场面更为壮观,谭振兴毫不怀疑那天他们挤不进去,读书人多,太多了。
其中,最吸引谭振兴目光的是穿着身艳丽服饰的男子,身高约有七尺,披着件大红色的披风,站在众多读书人里格外惹眼,周围有好几个像他打扮的人,谭振兴走近了,才知是收钱帮人办事的,说家里有亲戚是书院学生,到时候能帮忙把文章递到进士老爷面前,每篇文章收二百文钱就成。
谭振兴粗略的算了算,他们四人就要八百文,加上诗的话,就要一两多。
一两多银子,靠挑水卖的话够他们忙活几个月了,他由衷地赞叹,“书院学生真幸福。”
约莫看他们人多,男子转身走到近前,问他们要不要递文章给进士老爷看,人多,能给他们便宜点。
谭振兴问,“你亲戚能看到进士老爷吗?”
那人点头,眉眼间尽是神气,“那还用说,我们家亲戚在书院经常受举人老爷称赞,旁人为进士课的请帖挤得头破血流,我家亲戚早就拿到了。”
郡城有类似营生的骗子,谭振兴心生警惕,“你们家亲戚叫什么名字?”
“我家亲戚明年就下场乡试了,举人老爷的名字岂是能说给你们听的?话说你们要不要请进士老爷看文章啊,不看我的话我走了,其他还有人等着呢。”他作势要走,谭振兴拉住他,“比起文章,我更想请教其他的。”
“什么?”
谭振兴摇摇头不说了,他更想问问进士老爷他能不能过乡试,转而想想捎句话要钱,他害怕说出口那人就问他要钱,给不出来不是丢脸吗?他叹气,问谭振业,“你们呢?”
谭振业目光如炬地看着红衣男子,“不了。”
他又去看谭振业和谭生隐,两人皆不感兴趣。
据说进士老爷会在城里待十来天,其中六天时间专门为城里学子点评文章,谭振兴看了眼人山人海的门口,想说六天哪儿够啊,少说得六个月吧,又想到自己没钱,再久都是虚妄,他道,“咱们还是回家吧。”
进士老爷指望不上,还有谭盛礼呢,以谭盛礼的学识,应该不会比进士老爷差。
见他们要走,红衣男子反手拉住谭振兴,小声道,“我看几位公子谈吐不俗,想来也是有才气之人,不想请进士老爷看看你们明年乡试有没有把握吗?”
谭振兴晃了晃脚边的木桶,苦着脸道,“我们倒是想,奈何穷啊。”
红衣男子:“......”
“我观几位公子天庭饱满,面相红润,他日定能显贵,我算你们便宜些如何。”说这话时,红衣男子又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外人听了去。
谭振兴喜出望外,拍了拍自己的脸,笑得好不灿烂,“便宜倒是不用,你真我觉得我日后能显贵?那你看看我明年乡试能过不?”
红衣男子:“......”
谭振兴眨眼,“说啊。”
“这话却是不好说了,不若请进士看了你们的文章后再说?”红衣男子坚持。
谭振兴摇头,“没钱。”就算便宜能便宜到哪儿去,总不能每人只收两文钱吧。
谁知,自己无心的话竟成真了,红衣男子真的愿意每人只收两文钱,不过是在进士老爷到书院的这天,尽管他们出门早,然而来时却算晚的了,书院门口站着许多人,他们只能站在街上,翘首以盼的望着书院那两扇大门,露出渴望憧憬期待的神色,红衣男子就是这时候又来找的他,比起上回,红衣男子今日穿了身素雅的长袍,手里抱着暖炉,说两文钱能行,但文章要放在其他人的文章下边,进士老爷有没有耐心看他不保证。
饶是如此,够谭振兴乐得了,他眼神闪了闪,余光瞥到负手而立的谭盛礼,生生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谭盛礼在,哪有他做主的份儿啊。
他冲男子挤眼色,男子会意,凑到谭盛礼跟前,重复了遍意思,谭盛礼回眸,直直看着谭振兴,“你怎么看?”
谭振兴垂头,“进士老爷德高望重,高风亮节,若欲请其指文明投之,买此行与行左道无异,为其知,恐以我得有损,不好不好。”道理都会说,但又禁不住诱惑,他心里愁得很,却还是低低问了句,“父亲以为呢。” 谭盛礼看了眼男子,言简意赅,“不无道理。”
既是这样就不会掏钱了,谭振兴不好意思地冲男子笑笑,男子背过身,骂了句穷酸样儿,谭振兴表情僵住,偷偷看谭盛礼,他好像并不生气,眸色平静地望着书院红漆锃亮的大门,仿佛没听到男子的话。
短暂时间,男子走向其他人,约莫以低价诱哄,好些书生纷纷掏钱,一个铜板到几个铜板,价格不等。
谭振兴直视着前方,眼神不时的扫过身侧的谭盛礼,他眼睛像定住似的,望着前方眨也不眨,旁边有人低头聊天,他亦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像尊雕塑,他回眸看谭振业,他又跑到后边书铺去了,雾气重,他瞧不见老板神色,想来是不屑的吧。
谭振学和谭生隐仍然在聊诗,两人声音很低,脸上淌着笑,谭振兴耳朵贴过去,“你们说什么好笑的了?”
“正好,大哥,你与生隐弟说说......”
诗文是谭振兴的长项,聊着聊着,他嗓音不由自主就大了,怕谭盛礼苛责,忙又低下去。
四周吵闹,谭盛礼却分外安静,他望着巍峨高大的书院大门,姿势都不曾变过。
进士讲课,不到午时不能结束,瞄准商机的摊贩昨夜就搬了桌椅来街边开茶铺,谭振兴站得脚疼,很想过去坐坐,但坐要花钱,不好意思开口,还是谭盛礼扛不住了先开口,“我们去茶铺坐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