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上下端详他两眼,转身跑得更快了,谭振兴听到其中有两个孩子喊,“爹啊,爹啊,有人要抢我们的菌子啊,你快来啊。”
谭振兴:“......”三弟说得没错,儿子不如女儿好。
想和身旁的谭振学感慨两句,偏头看去,谭振学和谭生隐各自捂着脸往旁边跑,谭振兴:“......”
这档子事不敢回客栈和谭盛礼说,说了有欺负孩子的嫌疑,唯有写信和谭振业发发牢骚,顺便提了提谭盛礼被催着续弦的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话有点啰嗦了,等到梁州时,谭振兴发现他要寄给谭振业的信足足有十几页纸,如果其他人各自再写两页,都快有书厚了,谭振兴觉得有点浪费,想留几页起来,结果发现他每页内容都必不可少,别无他法,待谭盛礼说寄信回家,他只能让谭振学和谭佩珠什么都别写,该写的他都写在信里了。
至于谭盛礼,谭振兴管不着,也没胆管。
谭盛礼给谭振业写信意在督促他勤奋学习,努力备战乡试,不可荒废学业,更不可生事,顺便又问谭佩玉身体怎么样了...
比起谭振业满肚子的抱怨,谭盛礼的更像是家书,信是随其他几位举人的信一块送走的,而他们准备在梁州待几日,因为有举人收到了梁州书院的邀请去书院讲学,谭振兴不感兴趣,奈何几个举人极力游说谭盛礼,谭盛礼不好推辞,同意去梁州书院讲六刻钟。
梁州城比绵州要小,不及绵州繁华,风气不及绵州浮夸,但某些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收钱承诺递文章这事,梁州书院外揽活的仁更多,绵州挣这些黑心钱的人爱穿大红色衣服,站人群堆里显眼,容易被人记住,而这边的人低调得多,人人穿着素色长衫,人模狗样的,和普通读书人没什么两样。
谭盛礼有个习惯,去到陌生的城喜欢到处走走问问,他们午后进的城,其他举人都在客栈沐浴洗漱,准备明天去书院讲学的事儿,唯有谭盛礼带着他们到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逛到了书院外,然后就被人盯上了。
“老爷公子也是来看绵州举人老爷的?”问话的是个倒三角眼的男子,下巴蓄着小嘬胡须,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乍眼瞧着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奈何眼神不好,绵州举人老爷就在他面前认不出吗?谭振兴挺着胸脯,双手抄在背后,咳了咳,有心透露自己的身份,谁知被谭盛礼抢了先,“路过来瞧瞧,绵州几位举人老爷都会来?” 男子自豪地昂头,“那是,梁州书院虽不比绵州书院名声显赫,但也算西南数一数二的书院,听说早给几位举人老爷送了消息,他们明早就会来书院呢。”说着,他手指着书院外徘徊不去的读书人,“那些人都是为此而来,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的文章没,听闻这次路过梁州的有帝师后人,才高八斗,点评文章言语不多不少,但恰到好处...”
这不就是谭盛礼吗?谭振兴与有荣焉地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就差没开屏了。
男子注意到他的动作,以为他心里不屑,他小声问,“公子觉得我胡说的?”
谭振兴:“......”没看到他非常赞同吗,哪儿有质疑的意味,这人眼神也特不好,难怪连谭盛礼都没认出来,他咳了咳,摇头道,“不不不,你说的甚是有理啊,我...那位谭老爷岂止才高八斗啊,写的文章看哭了主考官呢...”
闻言,男子笑了,“是啊,不止主考官,咱们梁州城多少德高望重的大人看那篇文章后都泪流满面啊,谭老爷的文章,无人能及啊。”
这话听着舒服,谭振兴想接着再夸谭盛礼几句,但听男子问,“请帝师后人指导文章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公子可想递文章给谭老爷瞧瞧?不瞒你说,我亲戚是梁州书院的学生,平日很受先生喜欢,旁人花钱都买不到的请柬,他先生早就被他备了份儿...”
谭振兴:“......”谁写的故事啊,连版本都一模一样。
旁边,谭盛礼望着前边提前等候的读书人,问男子,“还要请柬吗?”
男子撇嘴,“你以为呢,帝师后人可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山长大人费尽千辛万苦请来的人,如果随便什么人都放进去,冲撞了帝师后人怎么办?”
日头晒,有些人后背都汗湿了,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堆,好像在商量着什么,然后偏头看向两步外站着的男子,交出文章,开始掏钱,谭盛礼皱眉,抬脚走了过去,倒三角眼的男子看他走,忙伸手拉住他,“老爷,你担心价格贵我算你便宜点,绝对比他们便宜...”
“不用了。”谭盛礼抽回自己的手,往前走去时,几个读书人已经把钱给了那人,那人收了文章,志得意满眉开眼笑的走了,经过谭盛礼身边,脸上的情绪稍微有所克制,问谭盛礼,“老爷可有文章想托我递给绵州举人老爷?”
谭盛礼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深沉如水,男子蹙眉,嘴里小声嘀咕了句‘看什么看’,兜着钱,满不在乎的走了。
几个读书人还聚在那聊天。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骗子啊,进城时我特意打听过,同乡的秀才告诉我,如果有人凑过来说他是书院学生的亲戚能帮忙递文章给进士老爷或举人老爷千万别答应来着...”
“我也是,但没办法啊,来都来了,宁肯花点钱也好过递文章进去人家不看,那人可是保证了的,经他手的文章,举人老爷会细看点评,不然就退钱给我们。”
“事已至此,我们就等着罢,对了,你们住哪家客栈啊......”
几人不是梁州城里人,都是听说谭老爷会来讲学专程赶来的,可恨家里银钱不够,否则他们直接去绵州,曾夫子做了绵州书院山长,据说风气大不相同,还有平安街,那出的文章诗词更是精妙,有生之年真想去瞧瞧,聊到绵州,几人都露出憧憬之色,读书人重名,谁不想自己的文章诗词被天下人传诵呢,平安街不论功名,不论才华高低,只要你能出首好的诗词,好的文章,就会被书铺抄录卖到其他地方去,据说有的读书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写出那样好的诗词呢。
本是和人讨论功课,激动时就慷慨激昂的说了几句,然后就被书铺抄进去了。
平安街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太让人好奇了。
谭盛礼在旁边站着,本想插话聊几句,但看几人露出向往之色,到底忍住了,转身回走,就看谭振兴摊着手,刚刚极力拉生意的男子掏出两个碎银放上去,他反反复复的向谭振兴求证,“你真的能让我儿子和谭老爷几句话?”
“我骗你作甚,我亲戚是和谭老爷同行举人老爷身边的书童,谭老爷还指点他写文章呢,不得不说,谭老爷性情宽厚,没有半点架子,无论是书童还是护卫,谭老爷和他们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男子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谭老爷非常好相处...”说话间,又给了谭振兴两个碎银,点头哈腰道,“小儿的事儿就多劳烦你操心了啊。”
谭盛礼:“......”
谭振兴喜不自胜地收了钱,隐隐注意到前方投来道不友善的目光,挑眉望去,被谭盛礼那双阴森的眼眸唬了跳,眼疾手快把碎银还了回去,对天发誓,他没想收人钱财,纯碎开个玩笑罢了,哪晓得男子不禁骗,几句话就信以为真,死活要给他钱,他冤枉啊。
钱被退回来的男子慌了,忙把钱袋子里的碎银通通倒出来要给谭振兴。
谭振兴:“......”
这真是要害死他啊。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双腿止不住的打颤,“父亲..”
男子愣住,转身看向谭盛礼,然后又看脸色惨白,双腿颤抖不止的谭振兴,像见鬼似的,握紧碎银,啊啊啊尖叫起来,“谭大公子,谭大公子,是你吗?是你吗?”
平安街流传的文章和诗有提到谭家众人,谭老爷高风亮节,家风甚严,而大公子性情活泼生平最惧怕谭老爷,常常被吓得嚎啕大哭浑身哆嗦...他仔细看着眼前嘴唇发青的男人,直接张开手臂拥抱住谭振兴,五官因着兴奋扭曲得变了形,“大公子,大公子,是你吧,是你吧。” 谭振兴:“......”
他娘的不是眼瞎啊,怎么突然变成火眼金睛了。
男子抱起谭振兴转圈圈,吓得谭振兴冷汗直流,“你快把我放下来。”
周围的人新奇的看向相拥转圈的两个男人,满脸疑惑,但听倒三角眼的男子再次呐喊,“大公子,是谭家大公子啊,你们没认出来吗?这是谭家大公子啊,帝师后人啊。”
谭振兴:“......”他娘的到底怎么认出他的。
谭盛礼也困惑,然而读书人从周围涌了过来,“谭老爷?是谭老爷吗?学生有眼不识泰山,竟连谭老爷都不认出来。”
“谭老爷,谭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