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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夜深人静, 外边偶有几声细碎的脚步,间或有低低的诵读, 谭振兴心里没底,猫着腰,蹑手蹑脚的拉开房门出去,未抬头, 就感觉门外罩过来片阴影, 入眼是黑色鞋面, 往上是月白色的长衫。
谭振兴:“......”
“父亲...”他颤巍巍的抬眸,迎上谭盛礼波澜不惊的眼眸, 强颜欢笑地解释, “我...我开门透透风。”
走廊亮着灯, 照得谭盛礼脸色温柔, 谭振兴愈发不得劲, 慢慢直起身, 干巴巴地说起读书人找他的缘由, 自己以每题五首诗惊艳国子监, 他们来问自己取经的,总不好端着架子拒人于门外, 他絮絮叨叨解释了很多, 谭盛礼喜怒不露分毫, 最末,谭振兴自己怕了,主动面墙而跪, 认错道,“父亲,我错了。”
“明天还有考试,早点休息吧。”半晌,谭盛礼提醒。
他没有动怒,亦不曾呵斥谭振兴说他不对,而是担心他们晚睡影响明日考试,谭振兴感动至极,泫然欲泣地喊,“父亲。”
世上唯有父亲好,谭振兴呜呜呜啜泣了两声,但听谭盛礼道,“什么事考试结束再说。” 谭振兴:“......”
哭声戛然而止,谭振兴身形颤了颤,再也哭不出来了,谭盛礼没再说什么,翻了翻他们的功课,谭振兴字迹略微浮躁,谭振学和谭生隐同以往没差别,他和谭振兴说,“平心静气,遇事多思多想,不管做什么,做好就行。”要和人聊天就尽兴的聊,别三心二意做其他。
哪晓得谭振兴会错了意,以为谭盛礼嫌他五首诗不够出彩,数量虽然赢过所有人,但文采方面输了,他咬牙,“是。”
于是,素来不屑回顾以前所做文章的他通宵翻阅自己写的文章,记住被谭盛礼称赞过的句子,准备明日大放异彩。
没错,策论考试,谭振兴足足写了三篇文章,立意不同,风格迥异的三篇文章,就这样他还不是最后交卷的,谭振兴也是奇了怪了,“来年会试考生水平差得也太多了吧。”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的谭振学:“......”
不好意思告诉谭振兴,众多读书人效仿他出名的方式,就策论题洋洋洒洒写了两篇文章,真不知那些人脑子里想什么,他问谭振兴,“你写了两篇文章?”
要不然以谭振兴的速度不会拖到现在。
“嘻嘻嘻...”谭振兴意味深长的掩嘴,凑到谭振学耳朵边,竖起三根手指头,得意道,“两篇怎么够,我写了三篇。”
谭振学:“......”怕不是要累死阅卷先生哦,哪怕是亲兄弟,谭振学到现在都猜不透谭振兴脑子里想的是些啥,三篇策论,亏谭振兴想得出来,他深深吐出口浊气,扶额,“走吧,去码头扛麻袋。”
直接回大学,恐怕又会引起轰动,他想耳根子清净清净。
码头的人都对他们很熟了,前天看很多读书人来找三兄弟,知道他们是帝师后人,待他们的态度明显不同了,便是共同竞争的杂工都让着他们,弄得他们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是读书人,肯放下身段和我们扛麻袋多难得啊,以前不知道你们是帝师后人,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啊.....”这话他们听很多杂工摊贩和百姓说过,说实话,听到他们这么说,谭振兴他们很有感触,无论做什么事,更能引起相同经历的人的共鸣,故而,杂工们不会算账,他们都会帮忙。
结账时,他们沿着队伍挨个帮他们算工钱,要他们好好记住,谭振学心细,还教他们怎么算,算学说难不难,找到窍门,谁都能做账房先生。
有感兴趣的杂工细心听,边听边算,完了问谭振学对不对。
“对的。”
杂工惊喜,“真的吗,我也能算数了?”说话的汉子就是那天的壮汉,他天天在码头扛麻袋,从早上待到晚上,挣的钱多,但也是真辛苦,要不是委实无聊,也不会学算数。
谭振学鼓励他,“算学不难,熟能生巧,很容易就掌握了。”
其他杂工看壮汉有进步,也稀罕得很,包括头发花白的老者也感兴趣得很,“振学公子,你看我这个岁数还能学吗?”
他已经七十多了,家里四世同堂,外人都劝他在家待着颐养天年,他闲不住,不找点事做浑身难受,他觉得到他这个岁数还能活在世上,没准就是天天干活的缘故,说话时,他拽了拽身上褶皱的衣衫,顺了顺风吹乱的发髻,极力挺直佝偻的背,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矍铄。
谭振学拱手,微微一笑,“能的。”
“不拿算盘也能?”
各大私塾都有教算数,但夫子要求得背着算盘去,说拨算盘是算学的基础,算盘都不会拨算学肯定学不好,老者说给谭振学听,谭振学道,“夫子的话不无道理,但平时要扛麻袋,拿算盘不方便,不过算工钱不难,不用算盘也行。”
“那你与我说说罢。”
谭振学被人围绕其中,场面有些熟悉,谭振兴抵了抵同样无事可做的谭生隐,“生隐弟,你有没有发现啊...”围着谭振学的人都是诚心想学习的人,而这两日围在自己周围的读书人......都是寻求读书走捷径的人,没错,那些人问的最多的就是自己怎么写出五首诗来的,怎么缓解读书的疲惫等等,而不问自己读了那些书,读书时遇到不懂的怎么办.....
“生隐弟,你有没有感觉...”考试完后他就会挨打。
谭生隐不懂,“什么感觉?”
谭振兴抖了个激灵,愁苦道,“我好像又做错事了。”细想围绕他的读书人,年轻气盛,急功近利,不静心读书就想着怎么和他攀关系,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谭振兴感觉这次是逃不掉顿打了,想起那根木棍,以及他那振聋发聩的哭声,谭振兴眼眶微红,“生隐弟,我...我...”
扛完麻袋回去时,楼里的读书人都在讨论策论,在场的人,不乏有学谭振兴想以数量取胜的,写了两篇文章,但不好大张旗鼓的说出来,看到谭振兴就不同了,谭振兴乃同道中人,他们眉开眼笑的迎上前,笑得眼角堆出了褶子,“大公子回来了啊,我们有点事想和你讨论。”
看看他们,再看看不远处坐着看书的老实人,谭振兴猛烈的摇头,抬脚就往楼上跑,活像身后有狗追似的。 读书人:“......”
“大公子怎么了?”是不是知道他们写了两篇策论心生嫉妒而不痛快啊,说实话,他们猜到会有人写两篇策论博眼球,要不是学问有限,恨不得写他个五篇十篇的。
谭振学哪儿知道啊,彬彬有礼道,“许是累着了想上楼先休息吧,不知诸位找我大哥何事。”
见谭振学雅正,几人顿了顿,尴尬地笑道,“没事没事。”
他们不说,谭振学也不多问,慢慢上了楼,然后就听到了谭振兴独有的哭声,哭声很压抑,像被人堵住嘴而发出来的,谭振学推门而入,就看谭振兴咬着块布,双手举着木棍要谭盛礼揍他。
谭盛礼坐在桌边,脸色青紫,谭振兴眼泪如泉涌,呜呜呜的大哭。
谭振学:“父亲,发生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