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又不好直接敲门询问,不由得急躁,去隔壁屋请谭振兴过去瞧瞧吧,谭振兴说课业繁忙没空,高冷得很,完全不肯帮忙,他们无法,只得老老实实在外边候着。
谭家人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了,不是谭振兴端着架子不肯跑腿,而是害怕挨打,方举人的那件事还没彻底过去,这时候去找谭盛礼难保不会引起他疑心,俗话是反常即为妖,频频往谭盛礼跟前跑更是有猫腻。
以谭盛礼的敏锐,很容易就察觉到的。
他不敢冒险。
屋里,两人聊到月上柳梢,直至外间有人敲门说廖逊该回府吃药了谭盛礼才收住声,“祭酒大人身体抱恙?”
“陈年旧疾了,不值得一提。”廖逊轻描淡写,朝外说了句等会,和谭盛礼道,“多谢告知祖父生平。”
帝师应该很满足有祖父这样刚正不阿的学生罢,否则不会说给子孙后人听,他真心感激谭盛礼告诉他这些事。
一叶障目,祖母眼里的祖父千般不好,但他为官清廉,无愧于心,他们该以其为荣的。
世间事两难全,祖父怕祖母她们跟着去南境吃苦不得已留她们在京里的罢。
离开时,他脸上带着多年来疑惑解开的愉悦,送其出门,谭盛礼看到了楼道里等候的读书人,约莫顾及祭酒大人身体不好,众人拱手相送,却不提文章的事儿。
观众人表现,谭盛礼为学生高兴,品行好的人走到哪儿都会受到尊敬,学生虽未陪在子孙身边,但他们没有长歪。
不像谭家子孙…谭盛礼叹气,转身欲去隔壁看看谭振兴他们,被道低沉的声音叫住。 “谭老爷,方某有事想请教。”
谭盛礼转身,看到了过道边抱着文章的方举人,据说他的文章大放异彩,得好几个国子监先生称赞,谭盛礼纳闷,“不知所为何事?”
过道安安静静的,方举人的声音不大,隔壁的谭振兴听得清清楚楚,顾不得会不会挨打,他搁下笔就冲了出去。
生怕慢了被方举人恶人先告状。
动作太急,以致于没刹住脚,直直冲出门撞在了墙上。咚的声,疼得他龇牙。
“祭酒大人饱读诗书,能驾驭各种类型的文章,不知谭老爷能否为在下引荐,有两篇文章想请他指点。”
谭振兴:“……”竟不是告黑状?高估方举人了啊。
等等,要父亲为他引荐祭酒大人,亏他有脸说,怎么不让父亲引荐老祖宗给他呢,老祖宗比祭酒大人更渊博。
说话也不过过脑子,祭酒大人是说引荐就能引荐的?
担心谭盛礼不好意思拒绝而答应下来,忙给谭盛礼挤眼色,在他挤得眼睛干燥难忍时,谭盛礼总算拒绝了方举人。
“谭某和祭酒大人并无多少交情,引荐怕是不妥。”廖逊身体不好,如果因他引荐人给他而撑着身体应酬,谭盛礼良心难安。
他少有义正言辞的拒绝人,方举人脸白了瞬,拱手道,“是方某没思虑周全,还望谭老爷别往心里去,也是看祭酒大人和谭老爷相谈甚欢,心生私念而已。”
在场的人谁没有私念啊,能得祭酒大人指点,会试能走很多弯路,只是谭盛礼推辞,他们不好强求,离去时,面上都带了丝惋惜。
依依不舍的,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欲言又止。
谭盛礼斜眼,清淡地扫过几步远外的谭振兴,后者身躯一凛,脸色灰白地扯了扯嘴角,惶惶地喊,“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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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功课写完了?”
谭振兴僵住,支支吾吾道, “还...还差点...我...这就回去...”捂住撞疼的胳膊, 战战兢兢回了房间, 到门口时偷偷歪头, 见谭盛礼身形笔直的站在那望着自己,他打了个哆嗦, 再不敢迟疑,嗖的进了房间。
待房门关上, 谭盛礼摇头叹气的回了屋。
几十年过去,他无心打听故人旧友府上的情况, 但随着廖逊的到来,又有几个学生的后人来访, 寒暄客套, 只聊祖上旧情不聊身份现状, 看得出来,他们身份尊贵, 态度礼貌又疏离,但带来的礼物丰厚贵重,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而谭盛礼无动于衷,将他们送来的礼悉数退了回去, 更不多问他们的官职。
倒是从其他读书人那听说了些,或位高或权重,相较而言, 廖逊倒是最清贫的了。
不过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学生皆已不在人世,后人或堕落或青出于蓝,于他都是陌生的,但很多读书人不懂他,既认识朝中大臣,就该趁机巴结依附才是,谭盛礼竟把贵人们送的礼全还回去了,此举只怕会让贵人们脸上蒙羞,不再与之往来了。
说起此事,蒋举人不赞同谭盛礼的做法,“会试不比乡试,各地读书人齐聚,想要出人头地更难,那些贵人既肯上门拜访是念祖上情谊,谭老爷何不把握机会,请他们看看几位公子的文章诗词?”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儿子啊,谭振兴他们的文章虽好,但那些大人在朝为官,更懂朝事利弊,有他们指点,成效事半功倍。
尤其是楚家那位,在朝堂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他若肯为谭家人撑腰,来年即使落榜,谭家照样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谭盛礼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谭家人的心思,都猜不透啊。
听他叹气,谭盛礼淡淡地说,“交情浅,不好多叨扰。” 他在收拾书箱,答应薛夫子去族学,今天有空就想把这件事给办了,看蒋举人长吁短叹,惋惜不已的样子,他问蒋举人此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天气渐凉,楼里的读书人不怎么外出应酬了,日日关门读书,像在书院里似的,从早到晚都静悄悄的,唯有读书声响起。
想起正事,蒋举人面露苦色,难以启齿道,“我是为方举人的事儿而来。”
方举人借用谭振学的文章为自己扬名确实为人不耻,但他并非沽名钓誉,文章不如谭振学精炼,也算朴实流畅,可自从国子监考试后就有人私底下说方举人师承谭振学,故而文章有谭振学的影子,为此方举人心里不舒服,虽说读书人以学问论高低,年长者拜入年少者门下的情况亦不在少数,不过那是两厢情愿的事实,方举人和谭振学......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方举人问他能否来请谭振学澄清此事,拜名师是所有读书人的愿望,方举人不想无缘无故多了个不相干的老师,碍于年纪,他不好意思直接和谭振学说此事,故而来找谭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