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晚间,乞儿去书房找谭振兴他们,说了谭振兴能中的事儿,谭振兴反手指着自己,满脸难以置信,“父亲说我能中?”
怎么听着像谎话呢,他狐疑道,“父亲何时与你说的?”
不会是夜里睡觉说的梦话吧?
“傍晚。”
谭振兴斜眼,上下觑视着乞儿,“乞儿啊,进京后我怎么看你像变了个人呢,都学会逗我了...长幼不尊,该打。”
乞儿:“......”
他以为谭振兴会欢呼得跳脚,谁知谭振兴压根不信。
“你别以为现在告诉我这话我会感激你,除非亲耳听父亲说,否则我才不信你呢。”谭振兴摆摆手,忙碌不已的样子道,“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儿要做呢。”
乞儿:“......”
果然别想知道谭振兴心里想什么,回去和谭盛礼说起,乞儿直言,“薛夫子说为官者最忌喜怒形于色,振兴哥情绪看似都写在脸上,心里想什么却无人知晓。”这样来看,谭振兴很适合做官。
谭盛礼没有多言,而是问乞儿过两日要不要随他出城,又到清明祭祖了,他在京里,总该去扫墓。 “我能去吗?”清明祭祖,他非谭家子孙,他去不太合适。
“去吧。”
谭家人的坟在山里,山路崎岖难走,谭振兴嘴巴歪了歪,想抱怨两句,又怕谭家祖宗听到,硬是忍着没发作,他提着篮子,里边装的是香蜡纸钱,害怕两侧的枝桠将香蜡折断很是小心翼翼的护着,周围树木高大茂盛,时不时就能碰到其他扫墓祭祖的人们,看衣着打扮,都是普通百姓,和谭振兴想的不同,祖上两位帝师,德高望重,他以为祖宗们的坟墓会在清幽雅致竹林,那儿有山有水,有花有草,鸟语花香,风景宜人,周围或许有其他人家的坟,毗邻为友,会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埋在那...
万万没想到,别说达官贵人了,家境稍微好点的人家他都没看到。
再看自己身上的衣衫,想起某种可能,“父亲,坟地风水如何啊?”
会不会是这片山头风水不好,以致于埋在这的子孙后人都像谭家落败了啊,这样人们穿着朴素的事儿就解释得通了。
谭盛礼在前带路,他走得很慢,听到谭振兴的话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谭振兴不死心,再遇到几个祭祖下山的汉子时,心思微动,把篮子交给谭振学,上前询问对方祖宗可有为官。
“祖宗要是做官,我们混得再差也不至于在土里刨食,我们家啊,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谭振兴:“......”
他祖宗想什么呢,和庄稼人埋在同片山头,难怪他们搬回祖籍,说不定就是祖宗坟地风水不好造成的。
挤到前边,想和谭盛礼说几句,眼下拿不出钱就算了,他日手里宽裕些后,想方设法给祖宗们换个地方,祖宗们住得舒服,才会显灵保佑子孙后人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谭盛礼说,“到了。”
顺着谭盛礼的视线望去,杂草丛中的荒地里,凸起几个小山包,小山包前立着石碑,石碑刻着祖宗们的名字,哪怕亲眼所见,谭振兴也不敢相信,他心目中的帝师死后竟住在如此僻静的山林,“父亲,不是哪儿吧。”
那儿已经有人了,他们弯着腰,在认真的清理杂草,或许是同名同姓的人罢。
大抵注意到他们的目光,除草的汉子们直起身来,盯着他们看几眼后,拱手,“是谭老爷罢。”
汉子们是打理谭家坟地那位老人的后人,老人生前苦等不到谭家人回京,害怕坟前长草,叮嘱后人务必要进山清扫,开春农活多,他们抽不开身,眼看清明有些空闲就来了,他们不怎么进城,但早就听说了帝师后人入京的消息,这会见到真人,汉子们拘谨不安,“我们...我们许久没来打扫,还望谭老爷见谅。”
“我该感谢你们才是。”谭盛礼肃然拱手,“没有你们,草怕是及腰了吧。”
汉子们惶恐,慌乱的还礼,“谭老爷见外了...我们...我们不曾做什么。”
家里事情多,他们进山清扫坟地的次数很少,有时半年来个两次,比起长辈叮嘱,他们来的次数少了。
坟前的草清理得差不多了,石碑的灰也被擦得干干净净,年长的汉子上前,说起谭家人离京后来此祭拜过的人,帝师门生多,据他祖父说,帝师刚死的前几年很多人来祭拜,慢慢的就少了,等帝师门生们年老离世,来祭拜的人就更少...
连他们也是,他曾祖父最初应下此事是谭家人给的钱多,曾祖父死前过意不去,让祖父莫忘了山里恩人,祖父没忘,且来的次数越多,越喜欢这,说帝师坟前清静,哪怕坐上整日心里也舒坦,他们几兄弟几岁时就跟着祖父和父亲进山清扫坟地了。
也算见证了帝师坟前的热闹喧嚣和无人问津。
“你们做得够多了。”谭盛礼再次拱手,后边的谭振兴谭振学他们齐齐拱手,“这么多年,谢谢有你们陪伴。”祖宗们不至于寂寞。
汉子们没料到谭家人如此客气,无所适从的摆手,“哪儿的话,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今日父亲本来也要进山的,奈何身体不好在家养着,他如若看到你们,会很高兴的。”
“代我问令父好。”
“是。”
汉子们没有离去,而是帮着清理草,待清理完后,将草装进背篓,背着下了山,谭盛礼要了他们住址,他日亲自登门道谢,几代人为谭家守着这片坟,他何德何能啊。
汉子们姓李,就住在山脚李家村,看了他们后,谭振兴眼角酸涩,光芒万丈的人即使死去,即使坟前荒芜,仍有人世世代代的记着他们,谭振兴跪在坟前,燃上香蜡,连磕了三个响头“谭家祖宗在上,不肖子孙谭振兴来了,蒙祖宗恩泽,不肖子孙已参加会试,还望祖宗保佑我顺利考上进士,还祖荣光。”
他的话掷地有声,旁边谭振学和谭生隐毕恭毕敬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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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坟墓简陋, 几十年风雨后却没什么变化, 跪在自己坟前,谭盛礼心情复杂难喻,后边谭振兴还在嘀嘀咕咕的念叨,听得不甚清晰,耳边更多的浮起自己死前告诫长子的话, 仿佛还在昨日, 又好像很远了,透过弥漫的烟雾, 望着石碑上字迹清晰的名字, 谭盛礼没有磕头。
祖宗坟前不敬为不孝,注意到谭盛礼小动作的谭振兴忙为其补上, 又磕了几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 “不肖子孙谭振兴代父亲磕头,还望祖宗莫怪, 谭家没落, 父亲心里最难过, 我们三兄弟不足岁时就给我们启蒙了,他常说读书明理,岂料我们愚钝, 让父亲操碎了心,不得不让父亲改变了策略,德行修养重于学识才华, 父亲以身作则,教我们为人处事的道理,我们能有今天,多亏父亲教导有方,刚刚多有冒犯,还望祖宗心里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