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2 / 2)

楚天就在不远处站着,不时朝这边瞄两眼, 仿佛他们是很恐怖的人, 谭生隐看到他身体哆嗦了下, 他也不敢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抵了抵谭振业胳膊, “别做得太过了。”

说着,迟疑了下, 离谭振业远远的, 避之不及的模样丝毫不比楚天逊色。

谭振业:“......”

京城乃天子脚下, 虽有不平事儿,作奸犯科的人相较偏院州府少得多,没花多长时间, 众人就将京里的情况摸了个遍,详细记录在册,同组的人商量讨论后,又回去问自家父亲,朝廷六部相辅相成,单靠他们得来的结论不算,还得结合朝廷现状。

这事在朝堂闹得动静不小,皇帝常年身居皇宫,民间百姓过得如何并没亲眼见过,听说国子监这两次布置的功课都和百姓有关,不由得来了兴趣。

这天,晴空万里,天朗气清。

国子监的讲堂里,谭盛礼站在桌边,桌上有两堆功课,左侧是上次国泰民安的功课,右侧是这次的,前两日他和几位先生讨论过学生们的功课,相较于上次,这次明显有很大的进步,思虑事情也更为周全,他先将左侧的功课递给学生们传递阅览,说道,“这些是我认为有可取之处的文章,大家先看看吧。”

刚翻开文章时有窃窃私语声,慢慢的安静下来,接着是越来越高的讨论声,这些天他们在城里转悠,接触的都是底层百姓,于他们而言,丰衣足食已算奢侈,不挨饿才是他们的目标,要想国泰民安,用不着家家户户富裕宽恕,吃个七分饱就很满足了。

而这些文章符合百姓们心里诉求,没人质疑他们不是最好的。

待讨论声慢慢小了下去,谭盛礼道,“诸位觉得这些文章如何?”

“会高中的文章。”众人异口同声。 谭盛礼默了半晌,问,“可还有不足之处?”

学生们面面相觑,这些文章表达得极为详尽,恐怕帝王看了都挑不出错来,怎么听祭酒大人的意思还有瑕疵呢,众人不由得再看,热闹声骤时消贻殆尽,讲堂安静得针落可闻,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没有人说话,围观的几位先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这些文章他们私底下讨论过了,并无任何不妥,谭盛礼还想作甚?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道童声,“本...本宫知道。”

循声望去,不知窗户边何时多了几个人,说话的是个孩子,他双手扒着窗棂,努力的仰起脑袋,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烁着光芒,正有人嘀咕这是何人时,突然又多出个穿明黄服饰的男子,见到他,所有人齐齐站起,垂眼拱手,“见过皇上。”

“听闻国子监的先生讲学不限于书籍,今日得空来瞧瞧,无须理会朕,你们忙你们的便是。”说着,朝谭盛礼颔首,“谭祭酒继续吧。”

谭盛礼拱手,“是。”

见状,学生们齐齐落座,谭盛礼注意到每个人脊背都挺得直直的,脸上洋溢着激动又兴奋的笑,入学几年,第一次因功课入了皇上的眼,而且皇上还亲自来旁观他们听课的情形,不兴奋是假的,等等,祭酒大人刚问的什么问题来着。

皇帝跟前可不能丢脸啊。

就在他们苦思冥想时,窗外的太子踮着脚,举手挥了挥,“谭祭酒...学生...学生知道。”

“太子请说。”

太子回眸,看了眼身后的父皇,“父皇,能进去吗?”

带皇上点头,太子看向站在最后的谭振学,几位老师里,谭振学是最低调朴素的,别的老师衣食华丽讲究,而谭振学云淡风轻得多,就在来的路上,他看到谭振学和街边摊贩相互问候闲聊,丝毫没有架子,他想了想,问谭振学,“谭太傅随学生同去如何?”

太子老师,称呼声太傅并无不妥。

谭振学拱手,“是。”

进去后,太子径直坐去了最末,有模有样的拱手,“这题学生知道。”

前几日国子监交功课时,谭振学与他提起过,当时他问了两句,谭振学没有直接回答他,而反问他朝廷为何改革科举重视算学,说他想清楚这个原因的话,这道题就能想明白了,为此,他专程问过父皇,父皇说每年国库进项不少,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父皇希望这些银子能帮助天下百姓过得更好,但怎么用却是个问题,故而他改革科举,提拔精通算学的人就是想找到辅佐他完成大志的人。

尽管他知道这个理由,但仍想不明白这道题的关键,直至谭振学又提醒他再思考题目。

国泰民安,国家太平百姓安定,要想国家太平就不能打仗,但敌国发起战事朝廷不能不战而败俯首称臣吧,故而要想国家太平必须得有骁勇善战的将士,不惧敌国挑衅,想清楚他,他学其他人挺起胸膛,声音虽稚嫩但铿锵有力,“学生以为,国泰民安需有锋利的兵器,强大的军队,以防敌国来犯。”

打仗苦的是百姓,作为帝王,为天下百姓着想不能发起战事,但真有敌国来犯绝不能懦弱!

语毕,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周围人的呼吸声,太子不禁泛起嘀咕,问谭盛礼,“谭祭酒,学生答得不对吗?”

“答得很好。”谭盛礼笑着道,“这就是我想说的。”

“四方太平,朝廷重视农桑,兴修水利,那些武将们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地位远不如文人,久而久之,少有武将打仗的事儿流传于民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谭某觉得不是一件好事,如太子所说,国泰民安与军队是息息相关的。”谭盛礼的声音不高,众人齐齐陷入了沉思,尤其是在场武将世家的少爷,天知道他们活得多憋屈,朝廷重文轻武,武将地位低,他们走到哪儿都能听别人骂他们是莽夫,父辈也想过效仿杨家弃武从文算了,又怕从文失败招来更多笑柄,再者,他们血液里流淌着武将的血,比起满嘴之乎者也,更喜欢和兵器打交道,要他们考科举太难了。

谭盛礼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到窗外那抹身形,又咽了回去。

真正的大国,不只要有明察秋毫爱民如子的帝王,还要有坚不可摧的军队,善良正直的官吏...

不知为何,从谭盛礼欲言又止的神色里,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位历史久远的皇帝:南唐后主李煜。

李煜爱民如子,奈何生不逢时,继位后减免赋税免除徭役也无法挽救南唐亡国的局面,结合南唐历史来看,谭盛礼说的不无道理。

思索间,看谭盛礼又拿出这次的功课,谭盛礼着重表扬了李贤志那组的文章,比起其他极尽详细的文章,李贤志的文章着重写乞丐,从乞丐的出身背景到他们的生活状态写得很详细,谭盛礼道,“这也是我夸上次那些人的文章可圈可点的道理,人用不着面面俱到,尽心尽责做好一件事就行,因为做好一件事,再做其他事就有经验了。”

李贤志的文章轻描淡写聊了几句孤寡老人的现状,笔墨不多,但很有用。

“如果能统筹考虑也是好事,这方面来看,杨严谨的文章算佼佼者了。”说着,谭盛礼几乎将各组的文章都说了说,“这次的功课大家完成得很好。”

得到谭盛礼表扬,学生们脸上笑开了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掩得意,这时,皇帝插话,“不知朕能否看看这些文章。” 谭盛礼看向底下的学生,见他们笑得眼珠都不见了,有些忍俊不禁。

只是顾及皇上日理万机,谭盛礼让杨严谨整理文章重新写了份呈给皇上。

看完,皇上没有急着评价,而是请六部官员入宫,将杨严谨的文章递给他们,“众爱卿以为如何?”

这篇文章集合了国子监文章里的所有优点,在场的官员在家就听自家儿子唠叨了,想到这里边有自家儿子的功劳,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来,“谭祭酒德高,教出的学生也是非同凡响啊。”这篇文章,可以直接作为奏折看了。

夸谭祭酒就是夸他的学生,夸他的学生就是夸自己儿子,而夸儿子无异于夸老子,在场的官员们无不咧着嘴笑。

“如此,就交给户部和兵部来办吧,若是管用,再命各州府照办。”

文章里提到安顿乞丐的几个办法,有些人家境不好被迫以乞讨为生,朝廷送他们回祖籍生活,若不想回家亦或没有户籍这类的乞丐,朝廷找地方安顿他们,届时分发户籍,为人清白者入良籍,两代后可走科举入仕,而在官府有案底的,根据情节严重和次数多少来判定户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