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轮到草间调休,佐佐木到办公室时看他桌上空无一人。
飞鸟问他:“案情有什么进展吗?”
佐佐木点头说:“骸骨来源区域被进一步缩小了。”他说,“我打了申请,尝试彻查一次下水管道,可能会有别的发现。”他期待能找到卡在其他部位的骸骨,或者是白色的粉末,小泽川对骨头的软硬程度进行了检测,告诉他这些骨头能轻易被磨成碎渣,犯人只需要一台破壁机就够了。
这一发现给他带来两个问题,其一,他意识到被发现的骨头可能是意外,可能是极少数,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应该作为粉尘被冲进下水道了;其二,他开始怀疑为什么这些碎骨头会出现?如果犯罪者掌握了相应的化学知识,可以有效分离骨头中的钙质,还拥有一台破壁机,他几乎能把证据全消除了,为什么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露出把柄?
“摩西摩西——”
“摩西摩西——”
佐佐木不得不抬头“接通”津岛修治的电话,后者已经玩腻了手机游戏,甚至连他整理好带回家的资料都看遍了,佐佐木怀疑他知道了不少,但出于对“是否该把孩子卷入危险事件”的犹豫,他没有问津岛修治看出了什么。
“真是愚蠢而又自欺欺人的想法。”津岛修治哪里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还刻意出言嘲讽说,“你以为不询问我就能当做我没有参与了吗?”他总喜欢以轻柔的语调说字字诛心的话,在于佐佐木的相处中他迅速掌握了语言这门艺术,并且从中发掘出乐趣。
津岛修治第一次知道,把腐烂的肉扒开刮掉脓血,逼他人与自己直视嶙峋的白骨多么令人愉快,他出生于最典型不过的日本家庭,所有的善恶悲欢血泪与欢笑必须归于平静的海面之下,人的面具无非就是或者端庄典雅或者严肃的微笑,成为喜怒不形于色的政客是他父辈的最高追求。
就连他现在的监护人,他理应称作叔叔的男人,都总摆张高深莫测的脸,他会露出讥诮的笑容,却不一定会出声提示,平日里废话不少,关键时刻却又极度喜爱保持沉默。
他不想那样,也不愿意那样,津岛修治想把自己看见的事说出来,说给愚昧的庸人听。
“你看。”他循循善诱,像是最合格不过的师长,但这幅表情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他过分年轻的脸上,“如果说我是一个成熟的心狠手辣的罪犯,想要谋杀身为警探的你阻止你进一步调查罪行,那么常出现在你身边,甚至阅读过卷宗的我肯定会成为必须被清除的障碍。” “我几乎是一刻不离地跟在你身边,对你接触的人接触的事都了如指掌,但凡你死了我就会被警察追问你曾经与谁交流过,”佐佐木在聆听,他肯定认为津岛修治说的很对,否则为何会放缓呼吸,连从鼻间喷出的气体都在颤栗,“警察都会找到我,为什么罪犯不会想到我。”
“你的行为说到底就是自欺欺人吧。”
“会死人的。”谈起死亡,津岛修治的眼睛更亮了,像黑夜中两盏闪绿光的灯,佐佐木盯着他看越看越不舒服,恐惧感从心底涌出来,追根溯源他的恐惧来源于人类对死亡的敬畏,世上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人很少他绝对不算其中之一。
佐佐木大抵是有些敏锐的,他脑海中树着天然应对危险的雷达,很容易察觉那些高危人物又很容易被吸引,津岛修治年纪虽小却表现出了类似的特质。
[他谈论死亡时,就像在说一出钟爱的戏剧,又像是在介绍自己的老朋友。]
[我不能确定他是什么意思,是在期待见到死亡,见到自己的死亡,还是仅怀揣孩童对死的好奇,有些孩子就那样因无知而无畏,总是把犯罪生死之类的事挂在嘴边上,说实话,我希望修治是后者,如果他已经了解死亡的意义却还很期待,那会让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