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瑎进门,手脚放得很轻。榻上之人可还是给惊着了,将被子拢了拢,缩着又钻了进去。好容易将人从被窝里哄出来用膳。林烟一双眼都不愿睁开,眉间蹙的皱起几个小坡……
詹瑎有些习惯了,便不觉得林烟闭眼坐着有何不同。她也曾言说,瞎子的睁眼与闭眼瞧见的是一样的东西,无所谓的。
筷子摆的端正,林烟这便伸了没伤的右手,往案几上摸着碗筷。今日她的面色苍白的很,唇上的血色隐的不知何处去了,整个是摇摇欲坠的一副样子。
詹瑎止了她胡乱摸索的动作,“莫乱动了,为夫喂你用膳。”
两指上的疼烦人的很,刺痛使她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该是说这男人有心呢,还是该说这男人虚伪做作呢,她已快分不清了。
她一贯不喜欢和她客气,右手指指小嘴,嘴巴张开,示意着是要投喂的意思。
男人眼中就属这般的女子,是他们最没有法子的。挑捡些清淡的小菜,和了粥,呼呼了几声,送进她嘴里。再瞧她吧唧吧唧动了嘴儿,咽下一口。
詹瑎此时才是开怀的,盯着妻子嘴上的米粒,脸上有了笑意。
再喂林烟用膳时,詹瑎也便将话说了明白,“烟儿,三个月之后,咱们便在这里成婚。我不叫无关之人观礼,咱们婚书定事,你可愿意。”三月之期比前头的一月时间要来得保险,三个月一过,林烟的身子也该调理过来了,是为最佳的时候。
林烟口中的温粥快快咽下,疑问道:“老夫人……该是不会同意的罢。”
他也便无所谓的笑道:“我已出了将军府,我这将军府的二公子算是做到头了。倒不知娘子这宅院里,可有为夫的安身之所,嗯?” “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这里自此是你的府邸,不论是谁要住在这里,都由你管着。你若不喜,便将人赶出去,无需顾忌。”
林烟停着不言语。詹瑎这会子就绞着粥,等着她自个儿想通。
哪知林烟却道,“那你出去罢……”
“??什么?”这遭倒是报应到了自己身上么。
……
林烟这话,便是气话的典型。
她是委屈惯了的人,一双眼睛便像同正常人隔了半生,什么都做不到了。知晓是自己的缺陷,才叫詹瑎的母亲不喜她。可偏生还是将一股脑的怨气撒在詹瑎身上。
詹瑎哄了两刻钟,小姑娘家家也便伏在她怀里哭上了两刻钟。左手疼的紧,碰不了其他物件儿;可这右手不耽误事儿,一拳一拳的朝詹瑎的胸膛“砸”。
力气不大,心气倒是个不小的。
午膳用了,今日阳光也好,有太阳这般照射着,这时候的阳城不算太冷。
二人庭院里抱着靠了躺椅,等着上门换药的大夫。
詹瑎有意在家中偏室置一药房。等林烟的眼疾治好,按着她的喜好,也是喜欢摆弄草药的,估计瞧见也会开怀些微。这几日她在病中,且是外伤,必是要多多陪上几日的。宫中当值之事,可暂缓几日,不急。
叫柳管事处置的人,过不了几个时辰也该押过来了。詹瑎心淡,也不认为自己真真是个良善之辈,伤了她的人,总要还的不是?
……
第一回的,詹瑎问起她来,对着往后有何祈愿。
林烟摇头。她是迷惘不知,这些日子同她而言堪比做了一个累人累心的狂梦。女子的心事,可不就是夫君在近前,儿孙自有时,她也不知往后能不能有。
婆母不喜,害得詹瑎陪她一同出来居住。普天之下,最最不要脸面的女子,大概就是她自己了。
“过几日我要入宫当值,往后的路,晦暗不明,怕是难走的。”詹瑎环了她的腰,如是说道。
林烟一吸鼻子,“你想做些什么,可都告诉我么?”
詹瑎自玩着她的一缕发,眼睛还是在她二指之间,郁郁道:“查出兄长的死,究竟是何人所为。另,将军府的担子如今只有我一人可扛,再无兄长帮我了……父亲在北境守边,我的来日恐也逃不过的。”
他的归宿,该是父亲哪一日马革裹尸,灵柩还朝。而后由他接过詹家军的帅旗,同北境异族再行纠缠上下半辈子。若他詹瑎有此能,当如兄长在世时所言,打入异族腹地,砍下王旗,以示黎国国威。
倒也只怕是个黄口白牙的昏话,来日根本便做不到。而到时候林烟怎么办,是同他去北境边城待上一辈子,还是留在阳城一辈子呢……留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他舍不得。
想到这处,他又是不大愿意细想下去。下巴抵着林烟头顶的发,来回蹭着……来日的事情便来日在说罢,至少现下,还是安稳的。
……
林烟有觉,被他几个来回的蹭着,头顶的发必是散做一团了。
她记下了些詹瑎的所言。来来回回的,去何处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只要身侧有个相熟相亲的也就够了。詹瑎的心思听着总是比她还重,一人心中不知道憋了多少的难言。
许多事情,林烟不大懂。乡野的出身,父亲和母亲早早便亡故了,太多的世故没有人教导,她也就畏缩。
真不如早早就将后头一切的不安稳都绑在一块儿,两两相扶,细水长流便是祈望了。
默不作声的林烟,这会胡乱扯了他胸前的衣衫。 “若我真有祈望,你可会答应于我?”
詹瑎正色,“你说,我定应下。”
“如此甚好。”
……
温柔刀,刀刀致命。詹瑎而后便是体会了一番。
哪里会知晓小瞎子所祈望的是那事,同他之前的设想大不相同。
原是,林烟轻言着,“我不愿再等三个月了……若是再给你三个月,你厌弃小瞎子该如何是好呢?不如就今月月底,娶我罢。”婚事不必铺张大办,有那一纸婚书,有世俗常礼,有两杯的合衾酒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