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人的手还没有以清水净过,脏的很。
李明辉不消片刻的功夫,办好了事儿,便来了峡靖殿复命。瞧着林烟在,宫婢帮着给她挽着袍服,她正双手放在净盆里净手。远处看着,是看不出什么,待李明辉走近,便可发现林烟的一双手不大好看。
换句话来言说,这一双手与她这副模样是不相配的。
手虽是白净的,可上面长出的新指甲十分的夺人眼。这是……受了刑?
近服侍的婢子名为折儿,送了帕子予林烟擦手,后又接过后头端来的白瓷碗来。里间盛的是林烟每日的汤药。
“殿下,先将药喝了罢。”
林烟闻声侧目,视线落在白瓷碗的汤药上,随后又瞧了瞧折儿。
折儿被她瞧着,闪了闪目光,随之哑声,“殿下……殿下的安胎药还是柳凊姐姐吩咐奴婢亲手煎的,殿下先喝药罢……不若,柳凊姐姐也会不放心的。”
往常这汤药,皆是柳凊送到她面前,几句笑话一讲,盯着她饮下了才算完。
“好……”林烟应道。这药是得好好的喝,听话的喝,不为自己,只为孩子,为了舅舅,为了可好生应对那人。
从回到峡靖殿那时起,腹中的抽疼一点点明显起来。好在能忍,便撑到了现在。
若她没有算错日子,今日孩子便满三个月了。
许是她自己的身子底子不好,如今的腹上还一丝丝的痕迹都瞧不出来。除去孕中该有的症状,每日害喜的表现等等,几乎察觉不到这个孩子的存在。这世间,还没有来得及出现这个孩子的痕迹。
那他,现在可知晓了将为人父的消息么?
他现下在哪里,可有受伤,可有想着自己么?
思来想去,也是徒增烦扰。林烟有一事笃定非常:这便是,詹瑎如果看了那份信件,结合近来的情势,他不会将自己一个人丢在阳城的。他定会回来陪着自己的。
夜里的天色一如往常,月朗便星稀,皇宫中大火燃了一夜。巧在峡靖殿离得其余地方较远,那一股子浓烟散在天际,倒是没飘到峡靖殿这头来。
今夜注定难眠。迟些时候,她得去御书房那头守着舅舅,此刻便劳烦着她的便宜师父看顾了。
“李总领,你说,皇城可还能撑过三日?”
李明辉视线还在林烟指尖,“殿下说呢,殿下自己心里的判断想来更准确一些。”
林烟道,“本宫认为……不能。”
怕是撑不过明日。
李明辉顿了顿,直道:“殿下英明。”
*
柳氏一行自将军府出,过府巷,过街市,至宫门。途中召北山营中守卫千余,夜半至皇城之外。
柳氏乘轿而来,身侧随着柳印等人。
宫门口现今余下的内卫不足二十人,这二十人已是李明辉多方协调之后余下最多的人数。宫城关口便是宫门,面子之上是要做足的。
宫门口内卫也是神色惊慌,连着手便开始拦人。
“此乃宫门,尔等带兵前来,意欲何为?!”
柳氏自轿子中下来,连平日里的木杖子都不曾拿上,上前几步,喝道:“来啊,将宫中七处宫门都给老身守上,一干人等都不许放进去。” “至于内卫,便歇着罢……随老身进宫。”
北营的亲兵也不过就是两千不到,与左相的上万精兵对阵,必输无疑。柳氏占的好处,便是将军府上世代忠良的名声,还有□□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契一道。
今日,她不顾旁的。将将军府的丹书铁契一并搬了过来。
林烟传来的书信不过一张信纸,上头所言之事,柳氏并无疑虑之处。她原本一位妇人,再如何如何的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介妇人。比不上她的夫君詹纶,事事家国为先。她的亲子便是为了贺帝而死,而将军府自鼎盛之时走到现下,臣下可欺的地步,皆是当世君主之过。
柳氏原谅不了。她已不再年轻了,且将詹怀当作自己的全部,当作命根子来养育。
詹怀一死,上位者无有什么惩戒查处,仅是草草了事。将信威将军的名头承给了詹瑎……
可若真如那林烟那丫头所言,她如今已有身孕,那便不同了。记忆之中柳氏仅仅只见过靖娆长公主一面而已,时隔多年,早早便忘记了长公主的模样。是以,在见到林烟时,甚至未有觉得面善。
竟是靖娆长公主的女儿……
内卫将宫门启了,柳氏正欲进去,身后一道男声传来,“詹夫人可能带着本侯一道进去?”
……
这声音,使得柳氏怔了许久。
身后之人的声音,柳氏这辈子也不会忘,乃是罪孽。乃是安远侯。
柳氏故作镇定,侧目道:“侯爷既来了,便勿要做这些客套之语,一同进来就是了。”
她心思不深。这人是詹瑎的生父,一同去保住他儿子的血脉,理所应当。只不过,难堪的是自己这个不知廉耻的妇人……最后一块遮羞布也随即掀去了。
此刻,柳氏倒是无畏了。执着了半辈子,觉得羞耻心虚愧对于她的夫君,愧对将军府的门楣。可她何尝不是对不住安远与詹二呢。
没多少日子可在了,心思没变多少,詹瑎的子嗣她怕也是没这个命瞧见他出世了……
乖孙儿莫怕,祖母当尽力护住你的母亲。
*
暗处盯着宫门的探子,这时可似惊弓之鸟,慌道:“怎么,怎么这还来人了?不是说陛下今日便会崩了么?!现下是什么个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