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证(2 / 2)

秦肃之笑笑:“哎,知道了。”他陪着江浅秋走到门口,让她扶着自己换完了鞋,又说:“我不送你下楼了啊。”

江浅秋利索地换好鞋,又对着穿衣镜理了理衣服头发,嘴里说:“不用你送,司机就在楼下等我呢。妈走了啊。”

秦肃之答应了,把江浅秋送出门外,就见她走出两步又退回来:“周四那个和庄小姐的相亲,你务必记得去知道吗,别让人家觉得你不懂礼貌。”

秦肃之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事,脸色就跟着一垮:“啊……”

“千万记得去,庄总那边我和你爸推不掉,你就当交个朋友,别太抵触,妈也不是要催你结婚。”江浅秋伸手拍拍他胳膊:“好啦,拜拜,要是想我和你爸了,记得打个视频电话就好。”江浅秋朝儿子挥了挥手,这回不再留恋,提着自己精致的小挎包,步伐优雅地走远了。

秦肃之站在原地目送着老妈走进电梯,心里百味杂陈。他正想回屋看一看应云潜和樱桃,却忽然收到了一则通讯电话。他只好按捺住听墙角的心思,按下接通建:

“喂。对,我是。啊,郑经理,你好。我爸说这单帐篷生意由你全权负责了?好,那太好了……”-

樱桃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被子。她低垂着视线,并不肯去看应云潜,只口气淡漠地问:

“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她也不说“您”,也不说“应先生”,倒好像是突然间自暴自弃,不再对应云潜维持着客套虚假的社交礼仪了。

应云潜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床沿边坐下,放缓了声音说:“我刚才一时激动,说话不好听,我同你道歉。我本意不是要指责你。”

樱桃这才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轻声道:“怀柔就不必了。”

应云潜这会已经冷静下来,倒不是很容易被樱桃不配合的态度激怒。他觉得有趣,秦肃之刚才还说樱桃吃软不吃硬,可现在这小姑娘倒是眼看着软硬都不吃了。他心里是这样想的,面上就跟着柔和了表情:

“我不是过来拉拢你的,更不需要逼着你喜欢我,我来是为之前的不当言论道歉,但你接不接受,我是管不了的。”

樱桃生硬道:“我看不仅是为了这个吧?”她倏地冷笑了一下,“你避着江阿姨,是要问我什么事?”

应云潜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他不知怎的,忽然看出了樱桃藏在冷硬表情底下小刺猬一样厚厚的尖刺,心里不受控制地跟着软了一下: “……我本来的确是有些事情想问你。”他观察着樱桃的神色,还是叹了口气,“不过算了,问你你也不一定会说,我也不想让你更讨厌我。”

樱桃的眼睫颤了几颤。她抿着嘴,并不肯看向应云潜:“你想多了,我和你没关系,自然也没必要讨厌你。”

应云潜不由失笑:“嗯,好,我知道了,你和应家没有关系。”他说:“给你讲个小故事行吗?”

他的口气听起来轻描淡写的。应云潜一旦收起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失去了一多半的攻击性,乍看之下倒像是有着很温和的气质,如果有外人见了这场景,大概率会觉得这是一个大哥哥正在耐心安抚自己无理取闹的小妹妹。

樱桃不知道他葫芦里面要卖什么药,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克制住了,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应云潜说:“你既然关注过应家的事情,那么你大概也知道,我其实和应家没有血缘关系——我是在七岁的时候,被应家收养的。”他稍微移开了目光,越过樱桃的肩膀看向后面的墙壁,口气和缓,“在那之前,我在红心福利院里生活了两年。”

樱桃不自在地攥起了手指。应云潜看着不像是要打感情牌卖惨的意思,他的情绪很稳定,但樱桃不知怎么,心里就觉得微微一沉。她问:“……那你本来的爸爸妈妈呢?”

应云潜就笑了笑。他说:“我其实是出生在金珥伴星的,家里面很穷。后来我亲生父母觉得一直穷下去不是办法,就带着我一起来主星讨生活,他们就在京城打工。”

亚征共和国辖下有叁颗行星,分别是亚征主星,苍珥伴星和金珥伴星。主星的经济水平自然是最发达的,中产聚集的苍珥伴星次之,金珥伴星却是贫困人口最多的一个伴星,那里每年都有大量的人想要到主星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但实际上,金珥伴星的人大多缺乏较高的知识水平,他们怀揣着梦想来到主星,却只能去从事最底层的劳动工作,依然是疲于奔命。

樱桃小时候接受过的通识教育能让她明白不同行星之间的差异,但她没有真正去过金珥伴星,也不能体会到应云潜沉甸甸的话里面的重量。

应云潜继续道:“我五岁那年,母亲和我说,她找到了一个新的工作单位,是去当侍应生。我那时候很高兴,因为家里面的条件眼看着一天天好起来了,后来母亲甚至找到门路,把我父亲也安排过去做了保安。”他轻轻地闭了下眼睛,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那么沉闷,“那时候我很小,我只知道家里情况开始好转,但很快,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条件就又急转直下,我又开始天天饿肚子了。”

樱桃终于抬起眼睛看向他:“你……”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应云潜向她微笑了一下,语气平和地道:

“我发现我父亲母亲每天都在以非常吓人的速度消瘦下去,同时他们的胳膊上出现了很多的针孔。”

樱桃在伊甸园生活了很久,自然听懂了应云潜话里面隐含的意思——他的父母沾上了毒丨瘾。

应云潜很轻地叹了口气:“后来没过多久,他们就去世了。不过,也是因为父母去世,我辗转来到那家福利院,才被应家收养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他温柔地看着樱桃:“我不是要你可怜我,樱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吗?”

樱桃怔怔地摇了摇头。

应云潜说:“我父母那时候工作的那家,名字叫做星河宫——对,就是伊甸园上面的那个星河宫。”应云潜观察着樱桃的神色,见她瞳孔跟着猛地一缩,便继续道:“当然了,我们都知道,如今星河宫的实际控股人是萧驰,但二十年前,他只是个小孩而已,那时星河宫真正的主人,名字叫作萧莹莹。”

樱桃不敢再去看他。她的心跳如擂鼓,一时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但又好像只能听见应云潜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强硬地钻进她的脑海里:

“是的,她是萧驰的母亲。在萧莹莹掌控下的星河宫,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毒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隐藏着无数罪恶的地方,却始终能在京城里面好好地活下去。”

樱桃嗓音干涩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应云潜摇摇头:“不,你其实特别清楚我到底在说什么。樱桃,萧驰从萧莹莹的手中继承的不仅仅是财富,也是一个庞大的犯罪帝国,我的亲生父母就是是受害者,而你也是。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和肃之,但是,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够把萧驰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连根拔起,让他再也不能伤害到你,你会想要为此做出一点点的努力吗?”

樱桃死命地低着头,几乎想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进被子里面。她不是听不懂应云潜到底在说什么,但她身体发软,手脚全跟着凉了下来,只有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她甚至能感觉到血管灼烫的疼痛。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流干了,但这会眼前还是被一片泪水模糊着,让她连看清应云潜都做不到。

应云潜试探着抬起手,轻轻搭在樱桃披着薄被的肩膀上。见樱桃只是瑟缩了一下,并没有更抵触的行为,他才道:“我不是要逼你。”他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更轻更柔,生怕再吓到眼前的小女孩,“樱桃,你在萧驰身边待了有一段时间,有一些事情,也许你自己没有注意,但可能会对我们很有帮助——我向你保证,你会很安全很安全,我们都会保护你的,但我们也很需要你,好吗?”

樱桃的双手指甲在被子里紧紧掐住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唤回了她残留的理智,樱桃紧紧盯着新换的浅蓝色床单上一只白色的小狗图案,内心无数的情绪翻涌而过。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极轻微地啜泣了一声,才艰难地开了口:

“你说你们会保护我。你保证吗?”

应云潜浅浅地笑了一下。他说:“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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