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声带来的是尖锐的耳鸣和暂时的失聪。脚下的山体还在不停地晃动着,樱桃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驰,声音是喊出来的:
“——你疯了!”
她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她的头和耳鼓全在嗡嗡作响,震得她眼前一片模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在发出剧痛,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毫不留情地探进她的胸腔里,狠狠地攥住了她那颗心脏,非要沥干净里面所有的血才肯罢休。
她看见萧驰的嘴开合了几次。她愣了半晌,终于看明白,萧驰是在告诉段思睿“让秦肃之去伊甸园接人”。
接谁?她吗?
樱桃感觉到自己被段思睿一把从地上提了起来,她再一次被扔进车里,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去关心这辆车究竟还要开向什么地方。她很慢很慢地用睡衣袖子擦拭着嘴角溢出来的血,眼泪一颗一颗顺着脸颊砸了下去。
好烫啊,她想。我的眼泪原来这么烫的吗?-
漆黑的一路轰着非常嚣张的引擎声横冲直撞驶入星河宫,在即将撞到站在门前的段思睿身上时,发出一声不甘的刹车声,急停的瞬间在地上带出两道深色的车辙。
秦肃之阴沉着面色走下车,“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你什么意思?”
很快又有两辆追了进来,这两辆车开得要比秦肃之守规矩许多,在离星河宫正门还有五十米的时候便相继停下,接着一连八个黑衣保镖默不作声地从两辆车内钻了出来,又很有纪律地在秦肃之背后站成了一排。
段思睿将手掌虚虚向下压了压,示意秦肃之冷静:
“秦少,这里你能进,你后面这些保镖可没办法进来。星河宫是有规矩的,请你谅解。”
秦肃之冷笑道:“是啊,你们的规矩就是随便打我的人是吧?萧驰要是不想继续和我家做生意了就直说,犯不上越俎代庖替我管教樱桃,想下我面子的方法多得是,非用这一着,也太掉价。”
段思睿露出一个稍显为难的表情:“秦少,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里面还有些别的隐情,我不好在门口大剌剌同你讲,先跟我进去,我们萧总会给你解释的,好吧?”
秦肃之站在原地没动:“我稀罕你们那点解释。”
他话是这样说,周身的火气却肉眼可见地消下去不少,段思睿知道这是已经把他说动了,就又添一把火:“别的不说,樱桃半夜叁更跑到我们星河宫的地界去,这事你知道么?萧总对你的人下手,这是他做事不周全,但是秦少,你的人可也没像你想的那么听你的话。”
秦肃之不吭声了。
段思睿挥挥手让他身后的保镖退远了些,又凑近了劝秦肃之:“你先进来,有些话,你不放心听萧总讲,那也可以亲自去问问樱桃。”
秦肃之这一回没太抗拒。他跟着段思睿走进星河宫地下的伊甸园,这一次电梯直接通向了最底层。段思睿引着秦肃之走向一间写着“医疗室”的房间,推门进去,他也不看病床上的景象,先同闭目坐在沙发椅上养神的萧驰说话:
“萧总,秦少我带来了。”
医疗室面积不小,装修也是伊甸园地下一二层一脉相承的富丽堂皇,但是铺设的床单被罩都是一片惨白,一眼看过去,只让人觉得不伦不类的。秦肃之余光瞥见靠窗的床上正躺着樱桃,她紧闭着眼睛,唇色苍白,右手手背上插着两根输液针,左手手背上还有一根,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气。要不是她的睫毛还在微微发着抖,秦肃之几乎要以为她是不是死了。
他早就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直到现在也没办法落回肚子里,秦肃之目光向左一偏,看见房间角落里还有一个年轻的男性,正被萧驰的两个保镖押着跪在地上。
——那是埃尔伯特。
秦肃之心思急转,这时萧驰也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姿态优雅地站直身子:
“小秦总,我来为你解释一下,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
秦肃之也不看萧驰,他的目光紧紧盯住跪在地上垂着头的埃尔伯特:“昨天晚上樱桃是特意去见你的,是吧?”
埃尔伯特一言不发。萧驰微笑道:
“小秦总有所不知,樱桃昨天见了埃尔伯特,立刻拿到了一组密码,今天凌晨叁点的时候,她就出现在了过去属于红心福利院,但现在属于星河宫的一座上锁仓库。我知道樱桃如今是你的人,但是她这样明目张胆在我的地盘撒野,小秦总,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吧?”
他不但轻描淡写地揭过了他打了樱桃的事情,还立刻把矛头指向了秦肃之。 秦肃之怒道:“你在怀疑是我指使的樱桃?”
萧驰摊了摊手:“毕竟樱桃还在我这里的时候,还算是规规矩矩的,谁能想到她一去了你那里,立刻就敢插手我的事情了呢?小秦总不要怪我多想,这实在是说不通。”
秦肃之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把心口这团怒火强压下去一点:“萧总,你要是就这样办事,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你动手打了我的人在先,还要再倒打一耙,我告诉你,不管樱桃犯了什么事,她就是死,也得死在我手上,轮不到你来管。”
两个人正僵持不下,病床上面,樱桃忽然很小声地呻吟了一声。秦肃之便不再去理会萧驰,他立刻上前走到樱桃的病床旁边,微微低下头看着她,并不说话。
樱桃的面色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她费力地吸了口气,声如蚊蚋:
“应……”
她一个“应”字还没说出口,秦肃之就飞快地打断了她。他沉着脸,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火气:
“你现在还有脸和我讲话?”他伸出手,用力地钳住樱桃的下颌,“还敢背着我去勾搭这个埃尔伯特,你很厉害啊,我就说怎么你到哪里都能左右逢源,小婊子原来这么下贱,说说吧,除了埃尔伯特,你还让几个男的上过?”
他的话说得太不客气,连萧驰都饶有兴味地看了过来。樱桃闭了闭通红的眼睛,下颌被秦肃之捏得有些痛,但她心里悬着的那一口气却是总算松了下来——
秦肃之右手四根手指牢牢捏着她的下颌,但小指却轻轻勾着她颈侧的皮肤,一笔一画地在给她写字:
应,平,安。
他好像生怕她感觉不出来,反复写了足足叁遍,樱桃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双手都插着输液针,没办法动作,就低着声音说:
“我没有……昨天也是偶然……”
秦肃之的声音依然很冷:“你能骗我一次两次,再骗第叁次就不可能了。”他侧过头看了埃尔伯特一眼,又对樱桃说:“就这么个小白脸,也能把你迷得五迷叁道的,你这品味也实在不怎么样。”
他撒开捏着樱桃下巴的手,大步走到埃尔伯特面前,左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右手对着埃尔伯特的脸颊,就是狠狠一拳。
埃尔伯特被秦肃之打得整个人向后仰去,他连退几步,后背撞在墙上,才停住这股后冲的力道。埃尔伯特的左脸颊立刻高肿起来,他才来得及狼狈地朝着地面“呸”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秦肃之的下一拳紧跟着就来了!
他两边的脸颊都被打得高高肿起,胸腹也挨了不知道多少拳,起初他还能听见樱桃在旁边吓得大哭的声音,后来他耳朵嗡嗡作响,已经什么也听不清了。他感觉到秦肃之提着他的领子把他带到樱桃的病床前,指着他道:
“你喜欢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樱桃的眼泪糊了满脸,她哭得浑身哆嗦:“我知道错了,你别打人,别打了……”
秦肃之说:“打他几拳,就给你吓成这样?樱桃,我告诉你,这事还没完呢。”他转身去同萧驰讲话,“像这个埃尔伯特这种钢琴师,你们伊甸园还敢聘?”
萧驰礼貌道:“小秦总可以将他带走,随意处置,这我是不会管的。”他看着秦肃之依然怒气未退的表情,又说:“我们这个医疗室里面不好见血,小秦总,不如这样,我派人把樱桃和埃尔伯特都送回你车上去,接下来你怎么处置这两个人,都是你的事情了。”
埃尔伯特不过二十岁,身形并不健硕,挨了秦肃之这带着怒气的几拳,他早已站不起身,只能无力地趴伏在地面上,风度全无。秦肃之犹不解气,又踢了他几脚,才让萧驰安排人把他领走。
很快又有几名工作人员推了一辆电动轮椅进来,将樱桃扶到轮椅上坐下,又推着她走了出去。秦肃之眼神晦暗地盯着樱桃离去的背影,蓦地听见萧驰说:
“我下手有分寸,她只是外伤较多,没伤到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