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辽人射得快些,有时候则是河口县的守军。当墙头上落下点点火光,躲避不及的守军士兵抱着伤处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时,外侧便又是一阵进攻压上来。
伤者还在地上打滚,增援的也仍在远处,城墙后方的士兵们便从掩体后冲出来,与试图强攻进来的辽人精锐展开了厮杀。
这个时候,城墙附近还不至于出现大的缺口,但压力已经逐渐显现。尤其是辽军不惜箭矢的消耗大肆使用之后,城内守军便被压制,这让叶尘明白,即使在冷兵器时代,打仗在很多情况下打的依然是看谁有钱。不过,叶尘、胡三光等人很清楚,辽人这般肆意作用弓箭抛射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因箭矢匮乏而不得不停止这种消耗性的攻法。
……
……
雪海蔓延,昼夜来去,清晨来到了。
河口县城的这个早晨,格外安静,除了雪花的飘落,大半夜的厮杀,不论城外还是城内,人们总是需要休息和吃饭的。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时,城内负责搬运守城器械,同样忙活了一晚上,也被城外抛射进来的箭矢死伤了一些的百姓隔着远处的那堵并不高大的城墙,有号角的声音隐约而突兀地传来了。巨大的物体正从天空中经过。砰的闷响,微亮的天色与飘雪中,像是有风忽然经过,不少百姓的身体缩了一缩,他们感到大地都在动,有人在远处“啊”的大喊……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攻城的声音在一瞬间拔至最高,恐怖的声响淹没了城池,摇撼着它所接触的一切……
辽人即使是吃饭的时候,都要用抛石机抛射石头,给守军制造紧张气氛,为的是拖垮守军,让他们没有时间休息。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萧达格算得上是一代名将,将河口县兵力不足的弊端看得很准。
然而,这本来很绝妙的一个策略,却是因为河口县附近层出不穷的特种大队、黄东秋成立的临时游击队,以及义军的小股偷袭和骚扰,使得这个策略几乎失效——若是没有这些“游击队”的偷袭和骚扰,辽军完全可以将大军分成几波,轮着休息,轮着攻城,而守军却兵力不足,没有时间休息,最终必然因为体力不支,精神不支,从而战力下降,城池被攻破。 但是,如今的情况是,因为要分出一些兵力对付各式“游击队”的偷袭和骚扰,而这些“游击队”随时随地都会对辽军大营进行骚扰,甚至偷袭,导致即使不攻城的辽军也难以休息。结果便是辽军和河口县守军一样,都是休息不好,疲惫打仗。
此外,因为他们大冬天的在城外吃住远没有河口县城中守军好,且他们攻城所耗费体力还要超过守军很多。最终导致辽军比守军还要疲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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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攻守双方寻常士兵来说都是度日如年的日子一转眼便过去了三天。三天时间之内,不论是守军,还是辽军,睡觉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五个时辰。三天的时间,辽军损失了近万人,但守军也损失了一千人左右。正如叶尘等人所推测的那样,双方战损差距不断在缩小,已经由最开始的二十比一,到了如今的十比一。
数百丈长的城墙外,辽军攻势如海潮,而在城墙的内部,士兵与守城的志愿群众犹如蚁群疯狂上下。即便已经动员了最大的力量,城墙上的防御,依然不够厚。辽人对整个南面城墙发起了剧烈的进攻。其疯狂程度,足以让每一段城墙的守军都感到心惊胆寒。然而辽军萧达格也正是以这怒涛般的攻势试探着城墙上的薄弱点,更准确的说,是主动制造薄弱点,试图以他们战士惊人的战斗意识崩断整个城墙的防御。
在剧烈的进攻中,辽军的骑兵也在城下飞速奔驰,以高密度的箭矢奔射对城墙上做出压制。一旦某一段城墙上的防御稍显疲惫,攻城的力量会疯狂地朝这边涌来,一旦辽军士兵冲上城头。撕开的口子立刻就会带来相对较大的伤亡,在早上这短短半天攻城里,这样的战绩,辽人已经做到四次了。但城头上火药包和巨型枪弩给辽军的伤亡更加巨大,巨大到让自萧达格和室肪往下,每一个辽军将士感到心寒。他们死伤比例实在是太大了。若非是祥符国的皇帝叶尘在河口县,如今他们也已经是骑虎难下。萧达格绝对会在第一天攻城之后便果断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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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快接近中午的时候,超过三百多名的辽军士兵终于成功登上墙头,但他们没有坚持多长时间,便被死在城头。要知道守军主力是黑骑,他们即使下了战马,战力也远比寻常军队要强,最主要的是即使死的只剩下一个黑骑兵,他们的意志士气都不会受到任何事情影响,这才是最为可怕的。
飞舞的石头和箭矢偶尔也有越过城墙,砸进城墙内侧帮忙运送守城物资的百姓堆里。辽军所用抛石机不论是准性,还是射程自然无法和祥符国的相比,所以能够做到将石头投进城内的不多,就算能做到,往往也是冒险进入了弓矢的射程范围里,但几乎每一次都有可能造成伤亡。
第826章 六只海东青
相对于作为攻城的一方,能在城外任何地方架梯子的辽军,城内上下城墙的石阶则往往是固定的。城墙上方的战斗强度太高的时候,守城器械就随时需要补充,这导致石阶上拥挤大量的人群,他们往往就会变成流矢或是石块的受害者。
但除了当场的下意识躲避又或是找块木板顶着,没有其它的方法,无法撤离,因为他们的工作一旦停下,城墙上的防御,就要岌岌可危,很可能直接导致一段城墙被辽人攻破。
事实上,辽军疯狂的进攻和惊人的战斗力,已经让一部分帮忙的百姓感到恐惧,若非是负责搬运物资的一名参谋果断下令将最开始逃跑的几个百姓杀死,一部分百姓大多恐怕都已经作鸟兽散了。
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整整一天时间,在小小河口县四面的城墙防线上,防御的弦始终绷得死死的,人们仓促而目不暇接地应对着一切,城防给人的感觉似乎随时都可能垮。
但是……却始终都没有垮。
弩箭、弩枪、羽箭、火药包从未停息,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的被人从城墙上扔下,燃油、热水参杂其中,延绵开去的城墙上挂满镶有尖刀或倒刺的夜叉擂,挥舞长长叉杆的士兵偶尔被流矢射中,倒在血泊之中,而上来送东西的河口县百姓偶尔拿起叉杆大叫着挥舞一番。试图阻止从云梯上来的辽人,炽烈而汹涌的呼喊声、战斗声夹杂在漫天的风雪里,蔓延整座城墙。
大量的伤者被抬下来,送进医院治疗。天气太冷,昨天的伤者由于身体抵抗力的下降,迅速感染了风寒。体弱者随时随地都在死去,不光是医院郎中,河口县内只要懂一些医术的百姓都已经全部被动员或者强行征调了过来,他们和守城的士兵一样,几乎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丝毫休息了,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致,更是狼狈不堪,额头上、脸上有沾着别人的血,拼命且麻木的救治着每个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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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口县城外面,薄薄的雪地之上,萧达格骑着马,远远地望着前方那激烈的战场。红白与焦黑的三色几乎充斥了眼前的一切,此时,他们的兵线从东南面蔓延进那片被抛石机砸破的城墙缺口里,他们好不容易冲上去的一队精锐勇士与身穿黑色盔甲的守军开始惨烈厮杀,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辽人好不容易攻城的缺口,又被守军夺了过去。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萧达格早在麾下儿郎第一次攻上城墙,然后被轻易斩杀之后,便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河口县四千一百守军中有三千是黑骑,五百是暗卫。这三千五百人显然要比寻常军队战力要强大得多。一直以来辽军以野战之中短兵相接很凶悍而闻名天下,辽军上下一直以为,只要攻上城头,短兵相接,他们必然能够迅速扩大战果。如今看来,他们的想法何等的可笑。
三天半的鏖战,辽人用来攻城的三万多大军死伤超过万人,另外还有两千多基本上已经失去战力的伤员。可以想见,在打上一天,辽军死伤多半已经过半。打得如此惨烈,却是萧达格和室肪之前没有想到的,而且如此大的伤亡,他们都不知道还要厮杀多久,才能够看到胜利的端倪。
……
……
夜色中的战斗逐渐的停歇下来,血腥与焦臭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守军在城墙内坐了下来,城墙上有粘稠的鲜血,但基本已经开始冰冻。
只有四五万人的河口县,在这个冬日里,不复往日的喧嚣。一墙之隔,城墙下鲜血、尸体逐渐变成狰狞的冰雕,此时,连同远处的辽人营地,它们也安静下来了。
厚实高耸的城墙里,灰白相间的颜色渲染了一切,偶有火焰的红,也并不显得鲜艳。整个河口县沉浸在死亡的悲切中还不能复苏,城内军户中自家男人死了,女人小孩的哭泣声一直不断。还有些帮忙的百姓也死了,一家人爬在城墙下凄惨哭泣。
叶尘站在城墙城楼上,听着这些哭泣声,看着一些百姓在尸体中寻找自家的男人,从未有过的寒煞渐渐在他双眸中汇聚,犹如两个幽深之极的寒潭。就在这时,叶尘若有所感,抬头看去,一道黑影从高空中俯冲而下,落在河口县内某处。 不多时,胡三光向叶尘疾奔而来,喜形于色。这几天辽军虽然围城,探子、信使难以入城,但并不能彻底断绝河口县城与外界的联系——没错,刚才那道黑影正是海东青。
“陛下,黄龙山三万山贼已经尽数被上官小姐和白子轩所控制,他们已经聚拢山贼,开始攻打大峡关。”胡三光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叶尘也是长长松了口气,他以自己为诱饵的关门打狗计划能否成功,其中最为关键之处便是大峡关能否夺回。而祥符国内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夺回大峡关,黄龙山三万山贼是唯一兵力。据探子前期回报,大峡关中辽军只是驻守五千人。三万山贼的确是乌合之众,若是只是光明正大的攻打大峡关,以大峡关的易守难攻,即使再多一倍的山贼也攻打不下来,正如辽军攻打大峡关的所用办法一样,大峡关的失守关键是在内应,而不在正面攻打。对此,叶尘却对上官冰云和白子轩很有信心,因为他们是祥符国中玩弄阴谋诡计最为出色的两个人,特别是上官冰云从未让叶尘失望过。叶尘相信,送一些人进大峡关,或者弄一些内应,对上官冰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传令给白沧海和黄东秋,让他们带领各自兵马和义军做好准备,一旦辽军开始撤退。尽全力拖慢辽军行军速度。”
“传令给杨继业和曾尚飞,做好反攻准备,一旦与他们野战的辽军开始撤退,刚开始不要急着追击杀敌,只要咬死他们各自的对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