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并未在龙鼎山等到耿正白。
去决堤的两千精锐竟是一人一马都未归来。
诸将沉默良久,到最后,秦山湖大喊道:“老耿干得漂亮,这差事换老子去做,干不到他这样,老子服气!”
王笑听了,转头望了望天边。
千里城郭皆成了一片泽国,无数人流离失所……那差事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三万铁骑突入满清腹地,到现在已只剩两万兵马。
彼时这些人已在水面上漂泊了两天,腹中饥饿,水淹十万建奴之后的兴奋也终于褪了下来,便有人问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对啊,奴酋也该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趁早突围?”
……
王笑策马到高处,望着两万兵卒。
“算时间,你们的家人也该到胶东了。”他开口喊道:“我已让人在胶东划好田地,搭建房屋,他们一下船便可以分得田舍、衣食……莱州城比锦州繁华,街上商铺林立,市集热闹非凡,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说书、唱戏、相声、杂耍……总而言之,我以性命担保,必让他们老有所依,少有所养,活出在锦州城没享过的安乐!”
“谢侯爷大恩!”两万人齐声欢呼,声震四野。
王笑抬了抬手,在空中虚按两下。
士兵脸上还带着喜庆,个个咧着嘴大笑着,却是同时收声。
“但我们还不知道奴酋回不回来……”
“他们那二十多万大军若不回来,攻下京城,马上便要南下。河南、山东、南直隶……你们的家小还能逃到哪里去?到时这天下之大,没有立锥之地可供人安生!”
“你们看到了那些包衣是怎么活的。到时你们的家人便要如他们那般,作猪狗、当牛羊,被驱赶着攻到南京城下、扬州城下,像我们在辽阳杀掉的那些包衣一样,变成一滩滩的烂泥!”
二万人脸上的笑在一瞬间化为滔天大怒。
王笑拔出佩剑,扬指向天。
“我们怎么做?!”
“杀敌!”
“奴酋若是铁石心肠,不肯回来怎么办?”
“杀到他回来!我们更狠、我们更绝!”
“他们回来,你们怕不怕?”
“回来多少我们就杀多少!”
“……”
“那现在你们饿不饿?!”王笑大喝道。
两万人愣了一刹间,接着爆发出巨大的回应。
“饿!”
饿了,那自然便要去找吃的。 ……
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马蹄踏在泥泞的土地上,两万关宁铁骑心中一片滚烫。
大部分士卒想像着关内的繁华,心中浮起对家人的思念。其中也有小部分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便只好看着远处的屯堡眼中浮起凶狠的光……
“杀!”
~~
海州城往北八十里一个村落中,那丹珠正在鞭打他的包衣。
那丹珠今年四十五岁,依然健壮如牛。
他早年跟着皇太极入塞,掠夺了许多钱财和人回来,日子过得颇为不错。
他的五个儿子,今年也已随军入塞。想来,今年的年景会更好些。
这大清朝,正是欣欣向荣,那丹珠也享受着这一切……
被打的包衣名叫汪旺,河南彰德府人,二十岁左右年纪,原本还算健壮,如今已饿成皮包骨。
汪旺今早劈柴时打马虎眼,每根柴劈得都不一样大小,因此得挨这一顿鞭打。
其实,那丹珠不在乎柴劈得好不好,无非是觉着这个包衣骨子里还剩着点心气,腰不够弯,脸色不够谄媚。
“啪!”
“爷若不打你,你还拿自己当条狗……爷告诉你,你比不了爷家里的狗。”
如此又骂了一句,那丹珠抬起脚,放在汪旺眼前。
“捧着。”
浑身血痕的汪旺趴在地上,伸出手,捧住那丹珠的脚。
那丹珠扬了扬脚。
“舔干净。”
汪旺沉默着,在他鞋面上舔了一下。
“鞋底。”那丹珠又道。
汪旺看着那鞋底板上沾着的马粪,微微迟疑了一下。
“啪!”
又是一鞭重重挥在汪旺背上。
一瞬间,汪旺心里有种,拉着那丹珠的脚将他掀倒在地的冲动。
但他抿了抿干裂的唇,终究还是低下头。
“舔干净了,今天赏你吃一顿饱饭,加一块肉。”
那丹珠调教过很多包衣,知道不能一味的打,就比如驯兽,要给鞭子也要给骨头。 汪旺两天没进过食,腹中像是火一样的烧……听了这句话终于将脸凑到那丹珠脚下。
马粪的气味涌上来,汪旺咳嗽起来。
“还想不想吃肉了?!”
又是一鞭子。
下一刻,突然有撕裂般的呐喊声传来。
“南蛮子杀来了!”
那丹珠脸色一变,一脚踩在汪旺头上。
“快!”
他吼了一声,回屋拿过弓和刀……
~~
“杀……”
不过是一个村落而已。
很快,顽抗的旗丁被两万铁骑围在一起杀掉。
秦山渠眼中俱是杀意,两个亲兄弟死在辽阳,他心头的火气还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