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中书省(1 / 2)

王珍坐在长安大街的一间茶馆里。

这地方离皇宫、顺天府、锦衣卫、左府都不算远,又能看到长街之上的景象。总之位置得宜,布置雅致,王珍便随手……买了下来。

他两夜都没合过眼,眉目间很有些倦色,揉了揉额头,方才对前面的白俭正说道:“以表舅如今的资历,要想入阁还是不够的。是我在齐王殿下面前力荐,才得了这个机会。当然,你也不必谢我。”

白俭正嘴角一抽,叹道:“表姐夫啊,但哪有拿银子来买的道理?这等卖官鬻爵之事,陛下都不敢这么干,你们也太……再说了,白家哪还有十万两?”

“我算过,表舅在京中正好有十万两。”王珍道:“你告诉他,如今的形势,这批银子他运不走,虏寇若进了京,头一个要抄的便是他。既然捂不住,不如趁着还能花赶紧花。别看眼前局势危急,但唐贼和建奴也各有不顺,接下来如何还未必可知……”

“总而言之,齐王若是一飞冲天了,往后清算起来,他花二十万、三十万都休想抵掉这些年的贪赃大罪!”

白俭正哀嚎一声:“这……你是我的亲姐夫啊!”

“我是你的表姐夫。”

白俭正嘴角又一抽,只好长叹道:“知道了,我回去告诉我爹。”

“你再转告他,入了阁,旁的事不由他操心,安排百姓开始春耕便是。”

“春耕?”白俭正一愣,喃喃自语道:“青楼都不开门,京城都要被围了,还耕个屁……”

“去吧。”

白俭正才走,小柴禾便快步走进来。

“召回孙白谷的诏书到了吗?”王珍问道。

虽问过许多次,虽明知小柴禾也不知道,他还是不由多问了这一句。

“昨夜拿到陛下大印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八百里快马加急,今日下午便能到大同。”

“蓟镇战事如何?”

小柴禾便拿出一叠信报摆在案头。

王珍看着,眉头愈发深锁。

“速让高成益来见我……慢着,急不得……此事我再想想……”

他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显得有些焦虑,只好深吸了几口气,低声自语了几句。

“冷静……冷静……不能乱……”

过了一会,王珍匆匆提笔便开始写信。

小柴禾借等着的这会功夫便开口道:“大爷,你让我查得那桩事,我查到了。指使人劫走王珰的是……卞康平。”

王珍又是皱了皱眉,眼下他其实没心思理会这种小事,但还是一边写信一边问道:“具体的呢?”

“卞康平找了疤老大、十三行……一层一层将事情交待到威风寨手上,本是为了行刺侯爷。事败后他便又找人灭了疤老大和十三行。我正是从十三行的灭门命案入手查,那阵子京城但凡有命案便被栽到‘小苹果’身上,查起来便不容易,所以到如今才查到。”

“卞康平,卞修永……”王珍低声喃喃了一句,忽然面色一沉,吩咐道:“加派人手保护好齐王。”

“大爷是觉得……他们会对齐王下手?”

王珍摇摇头,道:“以防万一罢了。”

一封信写罢,他交到小柴禾道:“速送去蓟镇给张永年,告诉他建奴要退了,他可将防线后撤,保存兵力。” “是。”

“杜正和来了没有?”

“正在楼下饮茶。”

“请。”

杜正和却是身披盔甲、手提火铳来的。

“王大公子好大的派头,在此开衙立府、接见文武官员,仿如一个小朝廷。本将是否该送你块牌子,上面再题个‘中书省’?”

第一句话便带着讽意和火气。

王珍虽疲惫,还是强打起精神笑道:“杜将军言重了。”

谈话的节奏便慢下来。

杜正和将火铳拍在桌上,冷笑道:“敢逼迫天子,我现在便能要了你的命。”

“陛下确实是龙体不适,才暂将国事交给齐王打理,如此而已。”

“没功夫和你说场面话。本将今日过来只有一句话劝你们——马上还政于陛下,否则休怪我兵戎相见!”

王珍笑了笑,伸手泡了两杯茶。

“我已让神机营整备,只等一声令下,便入宫勤王。”杜正和又道,“神枢营高成益,锦衣卫耿叔白,都不是我的对手。”

王珍眉毛一挑,应道:“好啊。”

接着又重复了一句:“好啊,打吧。”

“王正礼!你当本将不敢?!”

“杜将军自然是敢,以神机营火力,城内巷战神枢营绝不是你的对手。杜将军大可入宫勤王,从此,在陛眼中你便是最大的忠臣,往后倚为柱国大将,公侯万代……”

“我不是为了一己前程!君臣有纲,你等悖逆妄行,天理不容!”

王珍淡淡道:“那杜将军为了什么?”

杜正和一张圆脸怒气冲天,抬起火铳指着王珍道:“你不要激我。”

“如今的形势,王某不说,杜将军也看得明白。”王珍笑道,“你得到消息时没动手,便是心里已有了答案。你知道的,怎么做才是对楚朝好、对京城百姓好……你很清楚。”

“神机营不能妄动,一动,京城伤亡惨重,虏寇借机直下京师,你便是罪人。这是现实,你没得选,很无奈。但你也放不下心中那些执念,放不下陛下对你的君恩如海。这是期望,你选不了,很痛苦。”

“我三弟拉拢了你很多次,你始终只效忠于陛下。这份忠义我很敬佩。但忠义是有代价的。往后,你只会越来越痛苦。匡扶社稷不是那么容易,楚朝不缺忠良之士,若容易做,天下早中兴了,你越挣扎,事便越难,你便越痛苦。”

“你来这里,是希望我劝你。让你能心安理得与我们这些发动宫变的乱臣贼子同流。但我劝不了你,道理你都知道,只有你自己能劝你自己。”

王珍饮了一杯茶,叹道:“今日见你,我不是要安抚你,我是想‘安慰’你。”

火铳指着王珍的额头,杜正和气得手都有些抖……

他徒然将手放了下来。

“如果,虏寇都退兵,你们能还政于陛下吗?”

从得到消息开始,他想要求见陛下,想过要率兵勤王,也奔走于诸臣之间……从深夜忙到现在,最后也只能徒劳无功将火铳放下来,问了这么一句。 “我可以答应你。”王珍叹道,“但这事,不是我和齐王的许诺就能决定的。这世道,谁不被裹挟?当洪水涌来,谁能立如磐石?”

两人话到这里,长街上突然响起大喊。

“楚朝要亡了!”有人奋声疾呼。

王珍眉头一皱,走到窗边看去。

一群百姓在几个书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走过长街,举着胳膊不停地呐喊着……

“楚朝要亡了!朝廷为何还要蒙蔽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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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欣德走在百姓前面,既有愤怒、也有激动。

他很有些消息渠道。

唐逆入寇、建奴逼近……可京城大多数人还在浑浑噩噩,因为这些年来大家也习惯了,更因为朝廷一直在淡化这些事,仿佛唐逆只是小患、建奴只是掳掠,都是小问题。

危机迫在眉睫,倾塌便在眼前,偏偏上位者还如此腐朽、堕落,整个朝堂暮气沉沉,行动迟缓!

这些年来,天灾、人祸、战乱、瘟疫……当权者丝毫没有作为,只会不停地加饷再加饷,放出东厂、放出锦衣卫,盘剥肆虐,强压封锁,局势每况日下,却还只想着堵塞圣听,蒙蔽世人,以便继续驱天下百姓为犬马!

家国将亡,食肉者鄙!何等让人怒发冲冠?!

这让谢欣德感到巨大的愤怒。

庙堂之上,衮衮诸公,尽是蠢材。

但同时,谢欣德也知道——昨夜,齐王宫变摄政了。

今日,自己便要振臂一呼,让齐王看看自己的满腔热血、满腹经纶!

我谢欣德,不同于那些昏聩重臣。我要让殿下知道,形势已危如累卵,我要唤醒这昏昏欲睡的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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