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中并没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有一块残碎的布帛,被烧过, 边缘还有焦黑的痕迹,上面画着苏木看不懂的符号。
苏木左右翻看也瞧不出端倪,拿着布帛,疑惑地看向沈行在。
“这上面大约是某地的文字。”
“可这看着并不像四国的文字。”
沈行在从她手中接过布帛,的确不是四国的正式文字。
苏木随手扯了一张纸, 将布帛上还算完整的符号描了下来, 仍旧找不出头绪。
“傅国公满门抄斩,傅鸿如今至亲的亲人就是杨巍善,我仍旧不信他会站在我们这边。这会不会是他们祖孙俩串通一气, 将我们的注意引往错误的方向,这样便查不出他们所做的勾当了?”苏木用笔杵着下巴,皱眉思考。
沈行在拿过她的纸,又把笔抽了出来,将她还未抄全的符号补上,“没人比傅鸿更想杨巍善不得善终。”
苏木被“不得善终”吓得心肝一颤, 都用上了“不得善终”四个字,傅鸿是有多恨杨巍善。
“你细说。”苏木挪了挪凳子, 往沈行在跟前凑了点,侧过耳朵准备听他说清楚。
沈行在懒懒抬手,将纸拍在她脑门上,“我记得你的书法老师对图腾文字颇有研究, 你可以去信一封,问问秦先生可认得这些字。” 他没用力,松手时纸张便顺着苏木的额头, 滑到她腿上。苏木朝他呲了呲牙,却还记得正事,“老师的确是在研究图腾文字……经你这么一说,兴许真是图腾文字。”
四国并非所有的文化都是统一,不乏少数隐居山林沧海,依旧用着自己特殊文字的部落。秦故近年周游四国,便是为了研究这些文字。
“只是……老师行踪飘忽不定,前些日子说在衢州,如今也不知又到哪儿去了。”
苏木来衢州时虽是借着拜访秦故的由头,但毕竟多年未见,能见一面自然最好,可惜她让青簪去打听了一圈,她这老师又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是否是图腾文字的确是个问题,但行踪不定也实在是问题。
苏木拧着眉,“傅鸿手上既有杨巍善的把柄,为何不直接给你,非要故弄玄虚来这一手,没有线索,这案子要几时才能结。”
沈行在道:“之前或有些棘手,如今倒未必。”
这话说的含糊不清,苏木觑着他,“那些人将老底掀给你看了?”
沈行在将苏木丢在桌上的纸折了几折,不答反问,“你今日在杨巍善寿宴上可有看出前来祝寿之人都是些什么人?”
“自然都是在衢州说得上话的人,有几人前几日不还邀你喝花酒。”苏木道。
沈行在闻言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觑着她。
苏木也不知怎么,被他这一眼觑得有些心虚,梗了梗脖子,权当没看到。
沈行在慢条斯理地将折好的纸与布帛一并放回木盒中,“你可知道人心是最容易松动的东西。”
苏木仍不清楚沈行在意欲何为,诚实摇头。
“蔡颉和傅国公出事时,杨巍善能撇清自己,可若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亦是其中参与者呢?”沈行在看着她。
苏木仰着脑袋接他的话,“那他必然即刻声名狼藉。”
“傅家、杨巍善接连被撕去虚伪的面具,世人会如何想?”
“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苏木迟疑了一瞬,“接二连三的露出马脚,那与杨巍善来往密切的人也自然会被人揣测……可也只是会被揣测,况且并非人人都会想到这点。”
“再将他们所做勾当传出去呢?”沈行在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舆论的可怕,你应当明白。”
苏木的睫毛颤了颤,她早就见识过了,谣言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子。你永远不知道在被这把刀子划得骨肉残碎前,被凌迟的人是否当真罪大恶极。唯一清楚的是,无论真相,谣言往往在流传时,越演越不堪。
“即便放出去的是些无关痛痒的丑闻,有杨巍善欺骗大家的事实在前,这些丑闻到最后也会被揣测成巨大的阴谋。”
苏木道:“可说到底,百姓也不能将这些官员富贾如何。”
“百姓对其不复信任,他们疲于应付流言之时正是最松动的时刻,我与陛下原本就无意让他们伏法,只是想将傅家在衢州培植的势力全部换成自己人罢了。”
苏木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沈行在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衢州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只要残根犹在,大树就难以撼动,连根拔起需要时间,我不可能在衢州久留,斩草除根并不现实。”
沈行在所言的确是实话,这世道的不公,并非皆能求仁得仁。他的计划说来只有一两句,办起来却也并非易事。尽如人意不是嘴皮子碰一碰就好的事情。
苏木垂着脑袋静了半晌,点点头,“吕夫子应该知道老师的去向,我写信去问问。”
***
沐浴过后,苏木坐在梳妆台前让青簪为她擦头发,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心情仍旧不好。
“郡主与侯爷又吵架了?”青簪问。 苏木伸出食指戳了戳镜中的青簪,指尖敲在上面哒哒响,“什么叫又,我常与他吵架吗?”
“也不常,不过是一日吵三次,偶尔加个餐罢了。”
苏木嘁了一声,托着下巴道:“我只是有些感慨,你看书上写的,众人说的,振振有词皆是山海清明、日月耀光,无不公之事,尽无辜之民。但天下仍有不公,更无奈的是,即使一切心知肚明,也依旧无能为力。”
“奴婢虽不清楚郡主因何有如此感慨,只是心存希望总是好的。”青簪道。
苏木笑了笑,不再说话。
青簪替她将头发擦干,便去收拾净房。苏木在屋子里坐的有些闷,索性出去走走,半路上意外遇上了郭宫。
郭宫应是才吃过晚饭,嘴上的油还未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