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一直没有灭,病危通知都下了好几次。
一夜间,沈老爷子原本花白的头发全都白了。沈国昌抱着头蹲在地上,沈家萱幽灵般依偎在自己母亲身边,柳萍直着眼,一动不动。
只有沈妄始终立在那里,签下一叠又一叠手术同意书。
空气寂静而沉闷,仿佛制造出一点动静,就会引发灾难的雪崩。
窗玻璃上划过透明的水痕,一点,两点,逐渐密集。
下雨了。
雨珠在树叶上噼里啪啦跳动,催得人心绪不宁。
顾笙笙困得眼皮沉沉,头一点一点的,终于磕上玻璃。一只大手及时伸过来,捧住顾笙笙的小脸。
顾笙笙放心地往后倒,被沈妄搂进怀中。
沈妄要让人送顾笙笙回家休息,可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沈妄。沈妄便用外套裹住顾笙笙,将她抱到休息室的沙发上。
“你休息一会。” 沈妄将胳膊从顾笙笙腰后抽回来,要直起身,顾笙笙却埋进他怀里,顺手揽住他的背:“沈妄。”
空气里残留着深秋露水的冷意,沈妄只穿一件单薄衬衫,结实背肌僵硬如铁。他嗓音也有些哑:“不要撒娇,回去再抱你。”
顾笙笙没放手,贴着沈妄颈侧,学着他哄自己的方式,一下一下地顺他的背:“沈妄,这不是你的错。”
柔软温热的触感覆在脸颊,沈妄恍惚了一瞬,才明白顾笙笙是指柳萍的那些话。
沈妄并没放在心上,可仍不自觉侧头贴近那温软掌心,眸光聚焦,正望进顾笙笙眼眸里。
顾笙笙的眼极美,眼波如烟如雾,柔柔地笼住沈妄,驱散缠在他心头的阴霾冷意。
……
秋雨如晦,天色阴沉,急剧下降的温度让人愈发懒洋洋。此时此刻,只有厨房里热腾腾的香气才能让顾笙笙打起精神。
一只只虾饺圆滚可爱,整齐排列在蒸笼里。冰糖肘子皮酥肉烂,裹着鲜红油润的汤汁。小火慢煨的虫草鸡汤,香气渗在空气里,馋得小狗馒头离弦的箭一样飞进厨房。
都是费功夫的菜。左右这些天见不到沈妄,顾笙笙无心工作,只好把时间都消磨在厨房里。
只可惜她洗手作羹汤,沈妄却总吃不到。
顾笙笙洗了手,按铃喊李嫂进来:“爷爷回来了吗?”
李嫂道:“老爷子还在医院,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
那一夜,沈霆琛总算是熬了过来。也不知是最后一点气运还没散尽,还是医生的医术太好,每次都能将他从鬼门关及时救下。
偏是这样更折磨人。
虽然吊着一条命,沈霆琛的情况还是一天天地在坏下去。柳萍日日守在医院,精神也逐渐变得恍惚。
沈国昌则早就不见了踪影,偶尔来医院应个景,每次见着他,柳萍必然要和他大吵一架。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儿子躺在医院里,你还有闲心出去鬼混?!”
黄脸婆的唠叨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沈国昌百炼成钢,和柳萍对骂几句,接到小情儿的电话,又迫不及待抬脚走了。
只有沈老爷子忧心孙儿,天天都要去医院看着。要不是沈妄和顾笙笙拦着,老人家都要住在医院了。
顾笙笙想了想,拿了个食盒开始装菜:“我去医院给爷爷送饭,顺便劝爷爷回家。”
李嫂忙上来帮忙,一边道:“夫人,我看您别去医院了。吃力不讨好,那边还要怪您去看热闹。”
顾笙笙老气横秋地叹口气。这个道理她何尝不知道,那天在医院,柳萍那些恶毒的话让她想起来都生气。
这些天她和沈妄只要出现在医院,柳萍也必要守在角落里死死盯着,像只母狼一样龇着牙,竖着毛,眼神有种神经质的警惕和亢奋,仿佛只要别人对沈霆琛有半分不利,她就会一跃而起,咬断对方的喉咙。
可爷爷在医院,自己不去,沈妄就会去陪着。顾笙笙可不想让沈妄受到柳萍那一家子的欺负。
李嫂不明白沈妄怎么能和“被欺负”联系到一块儿,只是一味劝说顾笙笙别去医院,说这也是先生的意思。夫人身娇肉贵,不好常常去医院那种地方的。
顾笙笙经不住她絮叨,只好让司机去给爷爷送饭。她又装了一个食盒,命人备车出门。
在车上,顾笙笙给沈妄打了个电话。
沈妄这些天早出晚归,顾笙笙咋听见他低磁的嗓音,简直有些委屈,软绵绵地哼唧个不停。
沈妄含了一缕笑,声音有些远:“撒什么娇,想我了?” 顾笙笙用指头戳了戳屏保上沈妄的脸,生气道:“你不想我吗?”
沈妄道:“想。”
顾笙笙顿时心花怒放,甜甜道:“我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虾饺呢,要我送给你吃吗?”
可沈妄却道:“我十分钟后就要开会,下午要约见客户,没时间陪你。”
顾笙笙整个委屈成流泪猫猫头。可沈妄最近很忙,顾笙笙都看在眼里,她不想给他再添负担。
就在顾笙笙准备挂掉电话,独自垂泪时,沈妄忽然道:“我晚上可以回去,陪你吃晚饭。”
“真的?!”顾笙笙抱着手机确认道:“你都好多天没陪我吃晚饭了,真的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