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鹏这个人呢，不敢说高瞻远瞩、算无遗策，但最最起码并非那种目光短浅的鲁莽之辈。以他的性格，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只为了逞一时之气，去平白无故和传奇等级的最终boss死磕，导致任务失败的莽汉。

那种中二少年的做法，不是程鹏的风格。

这个问题却也同样没有出乎程鹏的意料，他笑了笑，索性收起椅子席地而坐，拿出酒水来和大家共饮。

“这个呢……那就说来话长了……”

事实上，这场战斗，乃至于战斗之后洞庭君的调解，全都在程鹏事前的意料之中。

唐宋传奇的世界里面还是有天庭存在的，虽然这个天庭不怎么管事，但倘若谁真正惹怒了他们，那真是天威浩荡，无可抵挡。

按照原著里面洞庭君的说法，钱塘君少年时候不懂事，曾经于五帝之一唐尧在位的时候掀起连绵九年的大洪水，这说法其实很有点问题——按照中国的神话系统，唐尧时代没什么洪水，反而大旱。天上十日并出，几乎将地上的一切都烤焦了，又有很多巨大的神怪在到处横行，当真是民不聊生。直到英雄后羿降临人间，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希于桑林。才算是了结这场灾难。

真正爆发洪水的，是在唐尧之后的虞舜时代。

虞舜时代，中华大地爆发了严重的洪水，很多妖怪都乘机作乱，造成了很大的危害。这个时候呢，英雄后羿已经不在，但神人大禹却应运而生，带着一班神将往来各地，开凿河流、挖断山岳，疏理山川。他们和那些引起水患的妖魔们连场恶战，杀了九头蛇相柳、镇压了巨猿无支祁，其余的一干人等也无不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当时的钱塘君，大约只是这群捣乱的水族里面不起眼的一个，所以才被大禹放过；又或者是帮助大禹治水的龙神应龙看在同族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马，才让这红头发的家伙得以逃过一劫……原因无法考证，但可以确定的是，钱塘君并没有因此这场洪水而受到太大的惩罚，或许只是被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吧。

洞庭君故意说错了时间，大约是为了不让柳毅将钱塘君和那些个妖魔鬼怪联系起来——须知，跟相柳、无支祁之类祸乱人间的妖怪搭上关系，可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呢。

可话能作假，事情却不能作假。钱塘君的这番所作所为，必定激怒了天庭，纵然侥幸免罪，但敲打敲打是免不了的，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面，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才老老实实地呆在钱塘那边，做了个守规矩的龙神，也因此得到了钱塘人的认可。

浪子回头金不换，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没准钱塘君也能如洞庭君一般成就贤名，成为受到万家敬仰的一方正神。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钱塘君实在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结果终于又惹出了乱子来。

好在他有个德高望重的哥哥，天庭看在洞庭君的面子上，没有严厉地惩罚钱塘君，而只是让洞庭君自己管教。洞庭君用玉柱金锁将这闹事的浑小子绑住，闲来无事就罗嗦一番，似乎倒也不错。

然而正所谓好景不长，随着柳毅传书，怒气勃发的钱塘君竟然强行挣断了玉柱金锁——这玩意本来就是样子货，他哥哥也不可能真的把他给五花大绑来着——从洞庭湖前往泾河，找泾河小龙的麻烦。

如果像原著里面那样，钱塘君轻轻松松就击败了泾河小龙，并且吃掉了他，那么就算是他造成了人间的无辜伤亡，天庭或许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充其量让他哥哥把他锁紧一些，不要再出来闹事——毕竟此乃是龙族的家务事，就算有些动静太大伤及无辜，那也不是他有心之错。正所谓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个道理在神话里面还是常常体现的。

但程鹏这一出面，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程鹏可不是龙族，他是堂堂正正的人类，是人间的英雄。他为了避免钱塘君伤及无辜而出面阻拦，那便是人间的英雄出手，为了守护苍生百姓而阻止钱塘君。钱塘君若是知机懂事，乖乖下来大家好好谈判，那到也罢了，偏偏钱塘君狂妄自负，居然真的和程鹏打了起来——

这一打起来，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钱塘君不理会程鹏的阻止，反而要打杀程鹏，他这番所作所为就不再是什么龙族家务，而是一个戴罪的龙神悍然行凶，要杀害阻止他残害人间的英雄人物，性质之恶劣，可想而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就已经不是洞庭君的面子所能兜得住的了——说一千道一万，天庭终究骨子里面还是向着人类多过向着龙族，而且钱塘君越狱在前，企图行凶在后，甚至还跟阻止他行凶的英雄恶战……若是这样都可以安然无事，以后天庭的面子还往哪里搁？天下的妖魔鬼怪仙佛神圣还怎么可能服气！

所以无论如何，天庭必定要狠狠地惩罚钱塘君，以证明自己并非老迈昏聩到什么都不懂，并非衰弱到可以让人欺负到面前来！

“所以呢，其实钱塘君这次有大麻烦了！”程鹏喝了一口酒，笑着给整个论述下了个结论，“他打得赢我也好，打不过我也罢，总之既然他跟我打起来，那么就是藐视天庭——等着吃板子吧！”

众人讶然，思索了好一番功夫，才算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理清。

“我懂了！”那白色水蛇所化的书生大笑，“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放过这家伙啊！”

“这可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自己不放过自己。”程鹏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放不下那口‘气’而已。但是呢，争强斗狠，是要付出代价的！”

“嗯！其实这就是所谓的‘阳谋’对吧？”另一个玩家问道。

程鹏又摇头：“我这个人呢，其实不懂计谋什么的，只是我一般都喜欢做事情占着道理，既然我占着道理，那么我的敌人自然就站在了错误的立场上——立场错误未必会有什么麻烦，但往往有了麻烦就是大麻烦。”

他的估计一点也没错。

几天之后，大家护送柳毅返回故乡的时候，听到了系统提示。 【钱塘龙神，不尊天庭，藐视天规，企图危害苍生，现镇压于钱塘江下，千年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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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服众

当那条系统提示传来的时候，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柳毅家门外大树上当保镖的白水蛇君兴奋地跳了起来，在队伍频道里面大喊：“哇！真的像鹏哥说的那样啊！钱塘君真的仆街了！”

实际上，惊呼的人不止他一个。

其余的三个人的惊讶程度并不在白水蛇君之下，只不过他们动作慢了一些，没来得及惊呼而已。

“高手不愧是高手！鹏哥居然提前几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后续发展！”

“切，你的记性有问题啦！这个结果根本就是因为他的布局而产生的，记得他说过吗，从钱塘君不肯和解，而是跟他动手的那一刻开始，这条老龙的下场就注定了！”

“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在说笑呢……”

“少年啊！你太甜了！要多增加见识啊！”

“喂！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半夜三更抱着那颗月华珠鬼鬼祟祟地吞吐月光……别做白日梦了！就算你吞了龙血得到了微弱的龙脉，也不可能真的吞吐月华修炼有成的！”

“……我那叫有梦想！你懂吗？这是梦想！”

“明明就是白日梦！”

“哈哈！你是在嫉妒吧！我可记得当初抢月华珠的时候你也两眼放光来着……”

“……我才没有！”

“你就是有！我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