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刚一冒头,一柄寒光凛凛的矛头就从上面直戳了过来,刺入他的咽喉,扑通一声,他抓住船舷的手一松,消瘦的身体滚入了江中,溅起几朵带血的小浪花,再无踪迹。
这厢,船上大梁的士兵很快便被全部解决了。
带头的黑衣人一拉面罩,露出陆栖行那张熟悉的脸。
“人呢?”他伸手抚了一把头上的水,目光投向闻方。
闻方惭愧地低下了头,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属下失职,弄丢了傅夫人。”
陆栖行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闻方苦巴巴地说了这事的经过。从船驶入峰江后,船上的戒备就森严了不止一倍。徐荣平直接派了十二人守在楼梯下方,除非他带着,否则任何人不许上二楼。
闻方没辙,只能偷偷盯在楼梯口。但他等了许久,看到徐荣平急匆匆地上去又下来却还是没见到傅芷璇的身影。
他心中焦灼不安,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楼梯口的防卫瓦解,他赶紧跑出去,哪知又被大梁的士兵缠上了。等把那两人解决,他趁着混乱偷偷摸上二楼,却怎么都找不到傅芷璇。
“属下保证傅夫人没下过二楼。”迟疑了一下,闻方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不过苗夫人房间的窗口被支了起来,上面还有攀爬的印记,傅夫人会不会是跳水从那儿逃走了!”
“不可能,她不会泅水!”陆栖行一口否决了他的猜测,提步上了二楼,那速度像风一样,眨眼就没了踪迹。 留在甲板上络腮胡把脸都全盖住了的汉子见状,眨了眨眼,大大咧咧地问道:“章卫,这傅夫人是谁?咱们王爷开窍了,纳了一房小妾?”
章卫一边收拾乱局,一边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魏刚泽,管好你的嘴,最好别让王爷听到你这话!”
魏刚泽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儿,吹了个口哨,更好奇了:“什么意思?”
章卫不理他,径自上了二楼,招手让隔壁船驶过来,两船并立,相差不过两三丈。然后在中间吊起一根手腕粗的绳子,再把箱子用铁钩挂在绳子上面,拿起一根木棍,轻轻一推,箱子便慢慢滑了过去。
这可比从一艘船搬到另一艘船快多了。
魏刚泽见他不搭理自己,捏着下巴,扭过头盯着沮丧的闻方,凑过去,故意抬起湿湿的袖子,扬了扬,冰冷的水珠甩了闻方一身。
闻方也懒得跟他计较,换了方向跪着。
魏刚泽见了,轻斥道:“榆木脑袋,跪着有什么用?你跪在这儿,人就能回来了吗?照我说,你有这跪的闲工夫,还不如去找人,万一被找到了呢?”
闻方听了精神一震,是啊,虽说他自己找了一遍,成先生的人又搜了一遍,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就没漏掉的地方了,说不定傅夫人就躲在哪个角落里呢。
既然现在没找到傅芷璇的尸体,一切都有可能。
闻方忽然一拔腿飞快地冲上了二楼,魏刚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转眼就消失楼道拐角处的背影,喃喃自语:“过河拆桥啊,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我老魏也上去看看。”
楼上,侍卫们一间一间房屋挨个搜,就连装铁器的箱子也全打开查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傅芷璇的身影。
闻方上去时,正好听到侍卫在向陆栖行汇报,他身形一缩,再不敢吭声。
还是没人!陆栖行的拳头用力砸向窗口,目光落到窗外冰冷又幽深的江水,心一点点的下沉,难道真如闻方所言,她从这儿跳下去了?
“王爷,这……这里有一只鞋,好像是傅夫人的。”闻方低垂着头,无意中扫到床脚内侧露出半截的月白色绣花鞋。船上只有三个女子,闻方的记忆很好,苗夫人穿的鞋子偏暗色,上面用银丝金线绣花,显得低调奢华,小桐穿的是灰色绣牡丹花,上面只绣了几朵素净的小花,只有傅芷璇穿了一双月白色的鞋子。
陆栖行蹲下身,拾起这鞋子,只消一眼,他就认出来了。这确实是傅芷璇的鞋子,难道她真的从这儿跳下去了?否则这鞋子如何解释?
但她不会水,这屋里又没挣扎打斗的痕迹,没人逼迫,她为何会跳下去?
不知不觉他竟下意识地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正好被刚进门的魏刚泽听了。魏刚泽耸耸肩,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应该是怕清誉受损吧。”
一个女子落到敌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可能她看己方不敌,担心被大梁的士兵玩弄,所以寻了死志。
这种事,魏刚泽在水匪窝里见多了。若是小家碧玉或是农妇之类的女子,被掳上山,哭几嗓子就认命了,老老实实地当起了贼婆娘,甚至有的渐渐变得比男人都彪悍,打家劫舍亦不在话下。但若换了那些世家千金,大家闺秀,遇到这种事,十个有九个都要寻死觅活。
陆栖行握住绣花鞋的手一抖,竟有些握不住这绣花鞋。他侧头,目光如同结上了冰,只消一眼,就令人心生寒意。
魏刚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讪讪地说:“王爷,属下胡说的,胡说的!”
“出去!”陆栖行没理他,握住绣花鞋的手青筋暴跳。目光不自觉地漂向平静的江面,她从这儿跳了下去?
不,他不信!她绝不是这么轻易就寻死的人。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第一次见面,她就给范嘉义出了个胆大包天却又能解范嘉义燃眉之急的主意,令人侧目。第二次见面,她在城外施粥救人,胆大冷静,但却又对着他发怔,令他对她的好印象急转直下,让他一度以为她跟那些贪图他容貌和身份的花痴女没什么区别。
但再见,她又恢复了从容淡然的模样,曾令他一度迷惑,莫非女人都这么善变?
及至,她为了救季文明的小妾,一口气从外城追到内城,累得双腿打颤,摔得手心破皮,却仍不放弃,才真正地令他动容。
善良,只要不是无底线的愚善,无论在哪个时代,在哪个地方都是值得提倡的美德。尤其是见多了那些豪门大户的妻妾们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动辄置人于死地,什么阴私狠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后,傅芷璇的这种行为在他眼中更是难能可贵。
他一直不愿成婚,一来确实是因为皇上,另一方面也是他着实不愿娶一个长着倾国倾城芙蓉脸,但却心如蛇蝎的女子回家。
世间女子爱生妒,哪怕丈夫只是多看,多夸了一个女子两句,她们就能心生妒意,甚至为此不惜伤人性命。外表再光鲜亮丽都掩饰不了她们内心的丑恶,更何况,他连她们的面容都记不清楚,要她们美丽的皮囊何用? 可傅芷璇不同,她大胆慧黠,又有一颗不失柔软的心。
可是现在,他还没得到这一颗心,就要失去了吗?
陆栖行伸手捂住胸口,仿佛又看见那个坐在马背上,用柔软、信赖的目光望着他的女子。“我相信你”四个浅浅地从她柔软的唇瓣中吐出,撞击在他的心房,他想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四个字了。
“王爷,都是属下的错,请王爷责罚!”见陆栖行脸色发白,怔怔地望着碧绿的江面出神,闻方心中又悔又恨。
以前章统领就说过,他行事总爱求全责备,总试图能照顾到方方面面,做到万无一失,他还不服气,现在看来,章统领所言没错,是他,是他的瞻前顾后害了傅夫人。他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傅夫人!
陆栖行从回忆中回神,没有多看闻方一眼,忽然一脚踹在窗户上。
闻方开始还没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等看见陆栖行三两下拆了窗棱,弯腰往窗户口钻去时,他才意识到陆栖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