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源瞥了他一眼:“你小子还有些胆。”
但他心里却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现在的钱世坤不过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 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连站出来表个态都做不到, 季文明资历浅,镇不住底下那帮子老油条, 不然也不会把局面弄成现在这样子。跟他合作,只会拖累自己。
不过嘛,他们这群草包也不是完全一点用处都没有。
甘源阴狠的眼珠子一转, 大笑道:“曹广放我儿归来,我感激不尽,只是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一码归一码,我个人非常感激曹广,但不能因公废私。柳员,你把我的意思传达给钱世坤,跟他说,咱们和解了,让他放了万昆,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解决不了一个曹广。”
底下的人听他如是说,摇摆不定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等人一走,甘源立即把心腹叫到旁边,关上门低声问道:“都准备好了?”
那人点头:“参将放心,该带的都带上了,船只也藏好了。只是,咱们什么时候去把夫人、小姐和公子接上?”
甘源沉吟片刻,咬牙否决了他的提议:“不用了,我们府外定是集中了各方探子,稍不注意就会走漏了风声。”
闻言那人猛一抬头,错愕地看着甘源。
甘源瞥了他一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丈夫何患无妻,速去。”
被他那阴冷如毒蛇的眼睛盯上,心腹打了个哆嗦,赶紧垂下头:“是,小人这就去办。” ***
坏消息一件接一件的传来,钱世坤却只能躺在床上,连出面安抚人心,鼓舞士气都做不到,更别提亲自上阵杀敌了。他真是恨死了史氏,若非她这毒妇,他如何会沦落到如斯境地。
到了天明时分,总算有好消息传来了,甘源愿意讲和。
钱世坤大大的松了口气,经过这几日他也看明白了,季文明到底是嫩了些,别说甘源,连他手底下那群老家伙都搞不定。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认命,让人传话给甘源,愿意把南军的指挥权交出去,以后手下的人都以甘源为尊。
出乎他的预料,甘源今天也格外好讲话,竟不要指挥权,而是要求他放了万昆,三方联手,一起先对付曹广。
钱世坤不大相信甘源,因而不肯放万昆,只答应与他一起夜袭曹广与史灿,灭了这二人。甘源那边略一犹豫就同意了,双方商议好,今天傍晚就动手。
等太阳一落山,钱世坤便开始坐不住了,他躺在床上,感觉背脊上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令他心痒难耐,寝食难安。过不了多久,他就要问鲁达一次:“几刻了?”
鲁达耐心回答:“酉时二刻,天已经全黑了,参将放心,要不了多久,应该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钱世坤点头:“没错,我与甘源双方加起来足有五万人之巨,史灿这几日总共也不过收拢了一万余人,如何能与咱们力敌。”
话是这样说,但他仍时不时地盯向门外,显然不如他嘴上说的那么放心。
过了许久,守在门外的侍卫忽然来报:“参将,季老夫人带着季小姐和季家小公子过来了,想见你。”
钱世坤眉一皱,不耐烦应付他们:“万氏怎么来了?季家外面不是安排人保护他们吗?”
侍卫无奈地说:“季老夫人说小公子这几日哭得厉害,可能是想母亲了。”
就算孩子想母亲了也用不着一家全出动,连未出嫁的小姑也跟着跑到嫂子娘家啊。大家心知肚明,肯定是万氏见季文明一直不回去,躲在家里害怕了,这才借着孙子的名义,想到钱家蹭住,毕竟钱府的守卫远不是季家能比的。
钱世坤见过这个亲家太太两回,知道万氏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市井妇人,有着许多普通人有的小毛病,爱贪小便宜,媚上欺下,因而对她也没什么好感,更懒得搭理她。
不过想到女儿躺在床上就剩一口气吊着了,钱世坤到底心里有愧,便松了口:“行了,他们想见珍珍就让他们去吧,记住,让她们安静点,别吵着珍珍了。”
万氏这是第一次来钱府,以前钱夫人在的时候,连钱珍珍都很难登门一趟,更别提她了。
钱府内,花木扶疏,一亭一阁无不精致秀丽,显示着百年世家的风范。
万氏看直了眼,第一回 意识到这个低嫁的儿媳妇家是何等的富贵,连季美瑜也噤了声,拉着她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两人被领去见了钱珍珍房里。
看到躺在床上,脸白如纸,跟个死人没多少差别的钱珍珍,万氏傻眼了。哆嗦了一下,小声说:“珍珍这是怎么啦?”
荷香自不会告诉她真相,拿起帕子捂住脸,难过的说:“我家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小产了。”
万氏听了,眉宇间的褶皱能夹死蚊子,一惊一乍:“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可怜的大孙子啊。”
荷香见她们母女进门都只顾着东张西望,对着屋里的摆件感叹惊讶,也没人关心钱珍珍的状况,顿时有些不高兴,站起来接过孩子,把两人打发了:“老夫人和季小姐这几天担惊受怕了,先去客房休息吧。”
说完招来另一个小丫鬟。
房间里都是药味,再加上荷香这个趾高气扬的丫头,万氏和季美瑜心里也不愿意待在这儿,两人便跟着小丫鬟走了。
等他们一走,荷香难过地抱着孩子,凑到钱珍珍面前,轻声说:“小姐,你醒醒,小公子来了,他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他啊,小姐你可一定要挺住,绝不能让小公子没了娘……”
果然孩子能刺激到她,钱珍珍的眼皮子动了动。荷香见了欣喜若狂,连忙让人去叫大夫。
躺在床上的钱世坤听到昏迷了两日的钱珍珍有了动静,也是一喜,感叹道:“老天有眼,莫不是要让珍珍与我一道转危为安!”
殊不知这只是回光返照。 在钱世坤满心的期盼与等待下,到了晚上亥时整,外面终于有消息传来了。
但却不是钱世坤以为的好消息,季文明一身是血地被人抬了回来,躺在地上悲愤地说:“岳父,甘源阴我,他带着心腹沿着护城河逃走了。”
鲁达一面安排大夫过来给他包扎伤口,一边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文明大腿,手臂上都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好在都是皮外伤,养一阵就好了。他靠在榻上,半合着眼,把事情的经过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本来双方约好一起先对付史灿和曹广,一开始,大家配合得很好,给固守军营一隅的曹广和史灿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只能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按照最初的节奏,他们应能在天明之前彻底打垮史灿临时召集的这一万多人。但谁能料到,甘源会在这种形势大好的情况下,寻机会偷溜,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事。
他这一逃,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士气再次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