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芷璇点头:“闻方,你来得正好,你脚程快,去替我请个大夫到傅家,给我父亲看看,就请城西的张福成大夫吧。”
说罢,她拿出锦囊,从里掏出银子,拨了十五两给闻方:“银子若是不够,你跟大夫说先赊着,回头我再跟他结。”
闻方连忙摆手:“夫人,不用了,王爷留了银子下来,让小的应付日常的一应开支。”
“这是给我爹看病的,两码事。”傅芷璇不由分说地把银子按到了他手里。她与陆栖行的事现如今也是一笔糊涂账,以后如何,现在也为未可知,能少欠他一些就少欠一些。
闻方推脱不得,只能苦笑:“那小人先帮夫人收着,夫人若是有需要,尽管吩咐小人。”
傅芷璇瞧了一眼天色:“嗯,你快去,天快黑了,再晚大夫就不愿上门看诊了。”
“嗯。”闻方急匆匆地下了楼。
留下傅芷璇看着手里的二两碎银子发愁,父亲的病要花银子,小岚养伤也需要银子,现在没了房子,住店租房也需要银子。也不知客栈和糕点铺那边是什么情况,不过想也知道,依杨氏雁过拔毛的性子,只怕账上也没什么余钱。
罢了,等明日天一亮,她就赶过去看看,就算没有余钱,但到底能找到不花钱的住处,也能省下一些开支。
傅芷璇对店家嘱咐了一声,托他们帮忙看着小岚,又迈出了客栈。她得去傅家候着,不然大夫来了,万一被母亲拉去给傅天意看他的皮肉之伤,那她这银子就白花了。
她步履匆匆地走出客栈,拐过巷子,忽然后面一道耳熟的男声叫住了她。 “夫人,请留步。”
傅芷璇转身,眯起眼盯着从霞光里走过来的史密。
几个月不见,许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转着性的变化,有的人沉寂了,有的人掉了脑袋,也有的人突然发达了,而史密显然是后者。
他一身黑色云纹锦衣,头戴紫金冠,腰系白玉佩,漆黑的眸子是盈满了自信从容的笑,完全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哪还是曾经那个为了几十两银子不得不千里奔波的史密。
看着眼前这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史密,傅芷璇勾唇浅笑:“别来无恙,恭贺公子高升!”
史密一拱手:“还得多谢夫人提携。”
“提携谈不上,我并未替你做什么。”傅芷璇侧身避开了他的礼,目光投向他身后,那条巷子附近都是普通民居,并无商户,瞧史密现在这幅通身富贵的样子,也不像居于此,便问,“你特意找我,可是有事?”
见被她猜中,史密索性挑明了今日的来意:“没错,在下是特意来找夫人的,是有一事相询,夫人应是最后见过苗夫人的人,那可曾见过一只一寸见方,上篆一个草体‘苗’字的玉印?”
第100章
一寸见方,上篆草体“苗”字的玉印?这不是苗夫人临终前给她的印信吗?
史密怎会知道?傅芷璇心里咯噔了一下, 脸上却不显露丝毫, 皱眉做苦思状:“玉印, 一寸见方,还刻了个苗字,你说的这种我还真没见过,是苗夫人的东西吗?兴许她放在家里了。”
史密以前虽与傅芷璇接触过不少,知道她是个细致聪明的人, 但对她也谈不上很了解, 故而分辨不出她是否在说谎,沉吟片刻, 索性说了实话:“这是转运使徐大人要的东西,你若知道, 献予大人,他定会有重赏。”
“徐大人?”傅芷璇咬牙切齿地重复了这三个字一遍, “你说的可是徐荣平?那他可真是走运, 竟然没死。”
不但没死, 还好好地回到京城继续做他的官了, 甚至还一直惦记着苗家的印信,苗夫人都死了,他都不肯罢手。
听出傅芷璇语气里的恨意,史密疑惑地望着她,迟疑了一下问道:“夫人,你与徐大人有过节?”
傅芷璇撇嘴冷笑:“过节谈不上, 只不过是亲眼看见他拉过苗夫人挡了一刀罢了。”
“不可能!”史密下意识地否认道,“徐大人对苗公子诸多照拂,他怎会如此对苗夫人。”
傅芷璇脸上挂着嘲讽的笑,看着史密不说话。照拂,并不妨碍他拉苗夫人挡刀,这二者并不相冲突。要知道,苗夫人还是他的情人呢,不过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情人又算得了什么,一样可以拉过来为自己挡刀。况且,谁知道他这照拂有没有包藏祸心。
史密看着傅芷璇脸上的冷意,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清楚,傅芷璇应该没说谎。因为即便徐荣平拉了苗夫人挡刀那又怎样,杀人的不是他,传出去也顶多是私德有亏,朝廷律法并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在这种事上,傅芷璇并没说谎的必要。
他脸上的笑意冻住,张了张嘴:“夫人,实不相瞒,两个月前史某在河边无意中救了溺水的徐大人,因而得了他的青睐。”所以才能平步青云。
原来如此,难怪史密能突然发达了。
看得出来,这件事对史密的冲击也很大,他有些纠结,但又放不下到手的荣华富贵。
傅芷璇淡淡一笑:“我告诉你这事,不是让你耿耿于怀或为难的,只是你提起徐荣平,我心中有愤,不吐不快。史密,你的梦想是出人头地,现如今如愿了,好好珍惜吧,就当没听到过我这番话。只是你我道不同,也不宜多来往了。”
史密神色一黯,盯着傅芷璇看了半晌,一拱手说:“夫人曾对史某照拂良多,史某感激不尽,若夫人有用得着史某的地方,尽管差个人来知会史某一声,但凡史某能做的,绝不推脱。”
傅芷璇有些意外,诧异地瞥了他一眼,颔首道:“好,你的承诺我记下了,保重。”
史密也拱手道:“保重!”
言罢,像来时那样,折身步入巷子,很快便消失在了傅芷璇的视线中。
经他这么一耽搁,天已经黑了下来,薄暮笼罩着燕京城,放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
这时候再赶到傅家只怕大夫已经走了,如今只能希望闻方硬气点,别被母亲两眼一哭就服软了。
傅芷璇的担忧是多余的,闻方是什么人,斥候出身,上过阵杀过敌,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怎么会被一软弱妇人给拿捏住了。 辛氏哭哭啼啼的,非要让大夫先去看看傅天意,说他疼得快晕过去了,伤势有多严重云云,闻方纹丝不动,皮笑肉不笑地说:“那行,让他先掏十两银子的诊金。”
“十两银子,这么贵?”辛氏瞪大眼,撇嘴小声嘀咕,“人家花大夫看一回病只要一百文,邻里之间还便宜一点,只收八十文,你们这是抢钱啊!”
赤脚大夫跟名医的价格相差上百倍有什么问题。念在辛氏是傅芷璇母亲的份上,闻方不好口出不逊,没理会她,对头发花白的岑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很是恭敬的说:“你这边请,傅老爷子在里面。”
辛氏瞧他这样,心里万分不高兴,但一是顾忌着白日傅芷璇的那番狠话,二也是因为闻方人高马大,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只能讪讪地住了嘴,把他们领进了屋。
岑大夫坐到床边,给傅松源把了一会儿脉,又观察了他的面色,然后开了一副方子,递给了闻方:“煎水服用,早晚各一碗。”
然后拿出银针替傅松源针灸。
辛氏有些害怕,又因针灸的时间较长,索性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到隔壁看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