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泄露消息的同时,当然也已经彻头彻尾的预料到,马尔蒂尼一定会立刻做出某种令人胆寒的事情。可是他们并不为此担心,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因为他们知道,巴罗内与马尔蒂尼之间的关系受协约保护,任何人都不能违抗唐吉拉迪诺的命令。
而且,就算马尔蒂尼的打手真的伤害到了朱塞佩,伤害到了那位小少爷的性命,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拔掉了两颗眼中钉而已。所以,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的坏处,即便可能会有些风险,有些触犯家族的条例,可他们人多势众,不害怕褐石大楼的一切抗议。更何况,他们的地盘,他们的簿记点,为什么要做那个小男娼的生意?他们原本有自己的经营,不希望被任何人剥夺这种权利。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朱塞佩竟然会在危急关头作出保护希恩的决定,更没有预料到那位顾问先生所穿的防弹衣。事情至此一发不可收拾,从打手们的武器上泄露了线索,矛头被直接指向希恩的老东家马尔蒂尼。而那位小少爷又从内部排查里得到了卧底的消息,所以在处理完了和北部毒贩的交易以后,在这样炎热难当的七月雨季,带着朱塞佩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大花园”里。
那位顾问先生穿着米白色的亚麻西装,他推了推自己那副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然后把一叠密密麻麻的资料拿出了公文包。经过几个月的休养,他终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精神,而那双灰绿色眸子里,也终于恢复了往日那精明的神情。更重要的是,与北部毒贩的合作为褐石大楼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他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休养期间的账目该如何挽回这种令人失眠的问题。
泽维尔坐在古董沙发上,年代久远的老式电扇在他头顶盘旋着,发出令人烦闷的噪音。他接过朱塞佩手里的文件,有些潦草的翻动了几下,然后就把它们毫不客气的,扔在面前的茶几上。他要和这些老古董清算一些事情,并最好把他们像头顶的那台电扇一样,统统都送到修理场去。他说:
“先生,我知道你们诧异我的来访,认为我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但我相信,你们中的一些人,一定知道过去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你们还在心底里怀疑,我为什么到今天才和你们讨论这些东西。”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过那些自私自利的面孔。他看见有几个老家伙因此心虚而低下了头颅,看见有几位大人物面色惨白的移开了目光。他觉得解气,很想再多看他们一会儿,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那样严肃,甚至还带着一点莫名的悲哀与愤怒。他示意朱塞佩为自己点上一支烟卷,却没有立刻放进嘴里,只是拿在手上,然后对面前的那些老头子们继续说道:
“相信你们都知道的,巴罗内和北部毒贩达成了协议,我们从他们的生意里抽取一些利润,并为他们提供一点贩卖的途径。但现在,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必须要来处理你们。对不起先生,我没有任何恶意,但我确确实实就是要处理你们。”
“不,泽维尔,尊敬的小少爷,唐巴罗内不会允许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见鬼,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为家族付出了多少东西?你怎么能够这样轻而易举的开除我们,让我们回归一无所有的境地?”
“先生,请冷静……”泽维尔抬起了他的双手,示意那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平复下心情,他看着眼前这些颤颤巍巍的人物,不希望他们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突发心脏病。他沉默了一会儿,把眼前的调查资料摊开,推到了那些老人们的面前,他向他们解释说:
“听着,我愿意相信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是绝无恶意的,也可以把从前那点无聊的恩怨当作空气。但,如果你们非要像这样挑战我的底线,伤害我的爱人,觊觎我的利益。我发誓会给你以代价,沉痛的代价,你们永远都不会想要切身体会的代价。”
那位小少爷从前绝不会这样说话,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一位比朱塞佩脾气更好的人物。但他现在已经完成了和希恩的交易,获得了无可替代的经济来源,不需要再依靠“大花园”的任何支持。他需要让这些老人家们了解自己的处境,以免他们再怀有一些盲目的,相当可笑的信心。
泽维尔把在密歇根湖畔所发生的事情,又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他告诉那些老古董们,是马尔蒂尼策划了整件事情,但在其中,还存在着某些透露消息的卧底。他表示理解他们反对的心情,甚至理解他们想要破坏会面的决定。但是,谁都不该威胁朱塞佩的生命,尽管那不是有意的,尽管那或许只是一场意外,却也足够使这位小少爷暴怒至极。
从前和希恩的谈判还没有结果,他不敢作出一点轻率的决定,生怕因此而陷入腹背受敌的境遇。但现在,令他担忧的事情已经完全解决了,并且已经完全进入了正常的运营。于是他要这些人算一笔旧账,算一笔不得不算的利息。他不会让任何人轻视他而不付出一点代价,正如他不会让任何人尊敬他而不获得一点幸运。 泽维尔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对保护朱塞佩这件事情下定了决心,这几乎成为了他一切努力的根源,一切目标的本因。所以,他尤其不能忍受别人试图伤害他的顾问先生,一丝一毫都不能。那是他的逆鳞,是他不可触犯的底线与尊严。
但很可惜,他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说与人听,甚至是这种情感所包容的对象,那位顾问先生本人,也对此毫无头绪。泽维尔想到这里,有些莫名的苦闷,他看着那些老人们脸上木然无知的表情,似在询问他为什么要针对一场意外大发雷霆。他想,自己或许是个不可理喻的人物,心怀着某些不可理喻的感情。但那感情是这样的浓烈,仿佛除此之外,世界上再不需要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