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塞佩当然明白这点,因此他坐在卧室的双人床上,然后仔细的考虑了,一切该和那位小少爷交代的事情。泽维尔在浴室里洗澡,这通常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朱塞佩必须在这仅有的时间里,拿出一个确切的方案,制定一套详细的策略。
他在心底里本能的觉得,最好的时机只有今天,趁着泽维尔还没有忘记自己众目睽睽下的发言,趁着他也还没有改变自己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意。朱塞佩因此而如临大敌,他从未与任何人告白,只知道无聊的□□和无聊的情话。他觉得自己真是个蠢材,但他却毫无办法,没有人能告诉他该如何向一位比自己小十二岁的青年表达爱意。
这位顾问先生,于是,只好像策划着阴谋那样策划着他的爱情。他一本正经的想到,首先该向那位小少爷表明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究竟是在何时何地爱上了这位首领。他要尽量显得诚恳一点,以免让自己的话里带上某种诡异的,充满嘲讽的语气。他知道,自己经常会用这种语气,和泽维尔讨论一些实际上相当私人的问题。
而在阐述完这些想法以后,他应该和泽维尔商量一下他们的将来,以确定他们之间那复杂的,根本无法用三言两语来说清的关系。他们或许会成为恋人,或许会维持着上下级的形式,但无论如何,都该比现在这种只有上床的状态来得靠谱,也来得要可以见光。
他想到这里,又无可奈何的反思了一下自己。他真的不是有意要和泽维尔维持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也不是想要勾引那位小少爷,以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只是一不小心,顺从了自己那卑贱丑陋的欲望,然后装出一副被强迫的,无从选择的模样。
所以说到底,他还是那个贝托尼街的,下流无耻的娼妓,能够为了一点可有可无的乐趣,而出卖了自己的尊严与肉体。他只是被那位小少爷宠爱着,保护着,所以迄今为止还没有展露出本来的面目与品性。如果没有这种诡异的深沉默契,没有这种看似暴力的温柔,或许他现在早已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他想,为什么泽维尔不早点告诉他这个事实呢?他们为什么要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却不能干净利落的,就此相爱呢?他搞不明白,激动的情感满溢在他的心底,搅乱他的思维,让他不可抑制的妄想一些毫无根据的事情,甚至让他连自己都搞不明白这种激动的原因。
朱塞佩这样想着,一阵难以掩盖的焦躁迫使他从床上站起身来。他毫无意义的,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然后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他把外套随手扔在床上,也不管它究竟会不会皱。
而作为一位人尽皆知的,歇斯底里的顾问先生,朱塞佩通常一丝一毫也不能忍受这种事情,不能忍受这种混乱不堪的场景。他甚至,还为此和那位小少爷发生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争论,但他现在却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就算把他的衣柜全部翻倒过来都无所谓了——
不,那还是不行的,那是绝对不行的。
朱塞佩的头脑有些混乱,他搞不明白自己想要解决什么问题。一股奇妙的冲动指引着他,驱使着他,令他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想对泽维尔诉说着爱意。他几乎立刻就要冲进浴室去,然后抓着那位小少爷的肩膀,告诉他自己因为这种无聊的感情而耽误了多少工作,损耗了多少神经,又为之疯狂了多少时间,不计一切的渴望被爱,渴望被牢牢的抱紧。
他早已失去了冷静,从最开始,最开始的那一眼起。
朱塞佩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空调吹得他有些发冷。于是他从床上拎起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又毫无征兆,一下子坐了回去。寒冷让他清醒过来,让他意识到一些无可奈何的东西。他却因此觉得整件事情更加莫名其妙,更加不可理喻。那种乍惊乍喜的情感慢慢退却,只留下一点现实的残酷与寂静。先前设定下的藩篱开始作祟,而那种保守的,懦弱的心情又开始抢占他的神经。
就算他深爱着泽维尔,就算泽维尔也同样深爱着他,可他们之间依然隔着家族利益的障碍,隔着十二岁年龄的差距。如果某年某月的将来,当朱塞佩和生意站在对立面的时候,那位小少爷还能像今天这样毫不犹豫的当众解释,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爱人吗?就算泽维尔做得到,朱塞佩也不一定会接受。他不能忍受自己辛辛苦苦教育起来的首领,由于一点和他本人的,微不足道的爱情,而作出任何愚蠢的决定。他也不能忍受自己被无聊的情感束缚,忘记了作为一位家族顾问的本职与初心。 况且说到底,泽维尔真的爱他吗?以上所有的一切,会不会都是超乎寻常的演技,会不会都是当局者迷的顺势而为?泽维尔是否只是在那个节点,需要一个发怒的理由,才会牵扯出如此多的,毫无营养的焦虑?如果他贸然把这种逢场作戏的话语当作真心,会不会就此暴露他的想法,从而引发一些更加不可收拾的问题?
朱塞佩越想越乱,恨不得就此消失在原地,然后一口气跑到阿拉斯加冷静冷静。他又仔细考虑了一下整件事情的风险,考虑了一下告白失败的可能,觉得其实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的。况且,这样一来,他还可以借机获得一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并嘲讽那位小少爷的糟糕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