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位小少爷只好终止了自己的蠢行,他清了清嗓子,对褐石大楼里的众人说道:
“纽约的大人物,尊敬的唐吉拉迪诺,让我转告大家,请大家毫无顾忌的,获得那些想要获得的东西。
我们的战争要开始了。”
然而他的话语,却相当奇妙的,没能在人群中掀起一丝一毫的动静。人们只是注视着那位小少爷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以及上面所镶嵌的明亮钻石。然后他们仿佛心有灵犀般的,齐刷刷的,把目光移到了那位顾问先生的手上。他们有些惊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惶恐,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某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朱塞佩这才在心底里,反应过来一些重要的事情,他似乎没有对除那位二把手以外的家族成员交代过和泽维尔之间的关系,更没有半点公开这种关系的愿景。他就这样被唐吉拉迪诺的应允冲昏了头脑,被那位小少爷的喋喋不休带跑了思绪,然后作出了这种无法回头的,没有营养的可笑行径。
他此时此刻,很想解释两句,可他们手上的婚戒是那样鲜明,抵得上千言万语。朱塞佩没有办法,只能有些自暴自弃的举起了那位还在发呆的,小少爷的手掌,然后用一副好像无赖的嘴脸,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事情就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所以,你们现在可以去工作了!”
那位小少爷看着人群潮水般的散去,又在脑海里把朱塞佩的说辞考虑了几遍,才找到了这位顾问先生心情郁闷的原因。他并不讨厌这种后知后觉,毕竟他也好,朱塞佩也好,都在一些可有可无的地方太过聪明。他想到这里,反握住那位顾问先生的手掌,拉着他走上了楼梯。然而不幸的是,他还没从整件闹剧里回过神来,所以觉得八角飘窗里投射出的阳光,还有那宽敞的大理石阶梯,都十分像是教堂里婚礼的情形。他甚至为此脑补出了那位顾问先生穿着婚纱的样子,但谢天谢地,在他把这种念头说出来以前,古斯塔沃就用布防打断了他的话语。
那位二把手向他们介绍了芝加哥城里的形势,告诉他们几个关键的堡垒都安排在何地。他打算用先遣部队直接拔掉马尔蒂尼的前哨,并想方设法绕到他们的指挥所去,他们不仅要灭掉洛伦佐,还要找出唐马尔蒂尼的踪迹。而在拔掉前哨以后,暗杀部队就会开始狙击对方的角头,大批士兵会涌向他们的簿记点,然后将其逐一占领。
朱塞佩同意他的战略,又在会议室里分别召集了军队的头目,和他们解释了详细的步骤与时机。在这以后,这位顾问先生又向切萨雷,那位旧城区的角头,确认了战争后勤的保障,以及一些相关单位的问题。这位角头相当利落的回答了朱塞佩的疑虑,却在说起“新婚快乐”四个字的同时,就被那位顾问先生踹出了办公室去。
泽维尔和古斯塔沃商量,把战争时间定在了后天晚上,他们要趁人不备,他们要出其不意。那位二把手支支吾吾的,很想搞明白泽维尔和朱塞佩的事情,因为那是“大花园”里必不可少的话题。泽维尔并不惧怕这种刺探,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让事情天下大白更加符合他的利益。但很可惜,那位顾问先生像幽灵一样的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并差点要他偿还那一部分婚戒的欠款和相应的利息。
总之,一切轻快而又紧张的,到了后天夜晚,到了战争发起的时刻。伴随着那位小少爷在无线电里的简短命令,枪声响起在了芝加哥的土地。他们的对手,马尔蒂尼,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准备,因而在起初的两三天里溃不成军。虽然洛伦佐在之后很快就组织起了反击,但在朱塞佩倾尽一切的攻势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巴罗内的恶棍们狂欢起来,把敌人的尸体拖上街头,挂上莫名其妙的牌子,然后一边唱着歌,一边把弹壳摆成家族的十字徽章。鲜血画成的标记到处都是,死亡变成了芝加哥最日常的风景,最多见的事情。机关枪的声音如同鼓点那样,在狭窄的街巷里不停回荡,带来巴罗内的咆哮,带来数十年恩怨情仇的末日忠告。
战争在第十三天的时候,显示出了收尾的迹象。巴罗内的先遣部队找到了马尔蒂尼的指挥点,毫不客气的夷平了整栋建筑,炸伤了洛伦佐和他的秘书。在这场战役里,还有一个奇妙的收获,他们从一位战俘的口中问到了唐马尔蒂尼的下落。那位可怜的老人被关在一个废弃的地窖里,将巴罗内的救援部队认成是萨尔瓦托的士兵。
当他听说那位马尔蒂尼的顾问,已经被洛伦佐送到地狱里去的时候,他那几乎失明的浑浊眼里落下了泪水,落下了一点不该属于黑手党成员的感情。他在胸前画着十字,喃喃的乞求基督饶恕他的罪行。叱咤风云的唐马尔蒂尼,和阿尔相提并论的唐马尔蒂尼,在失去一切的瞬间,也只不过是个脆弱的老头,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能力。
他没有试图让巴罗内放过他的儿子,甚至也没有试图让巴罗内放过自己,他知道,这是他们这类人的宿命。他失败了,就要付出失败的代价,承受名利反噬的酷刑。
战争在第十七天的时候,传来了马尔蒂尼投降的消息,洛伦佐因为伤重不治而死亡,军队的弹药也已耗尽。可是朱塞佩并没有宽恕他们,泽维尔也没有,他们身上的,那种残忍残酷的个性爆发出来,让他们赶尽杀绝,让他们毫无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