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身来,看着朱塞佩的睡脸。那位顾问先生实际上并没有他自称的那样老成,起码从他的脸上,无法看出近三十六年的岁月痕迹。可是泽维尔心里却很清楚,那些皱纹是长在看不见的地方的,比如朱塞佩时不时会表现出来的,那些沧桑而又淡漠的神情。
他曾听别墅里的人们悄悄议论,说朱塞佩在贝托尼街的过去,说他怎样依靠下贱的手段博取了唐巴罗内的宠信。泽维尔对此有些心情复杂,可是却又不得不受他话语的蛊惑,堕入他无处不在的陷阱。
而时至今日,他也依旧不明白朱塞佩的本心。他把自己对那位顾问先生的情感定义为不惜代价的占有,可是朱塞佩呢?他那双充满□□的嘴唇里,究竟会说出多少真话,那些真话里又有多少真实的感情?
泽维尔不确定,相当的不确定,朱塞佩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难解的谜题。那位顾问先生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一些刻薄无情的话语,却又在他忍无可忍的瞬间,脱下衣服来用某种娼妓般的姿态向他妖艳讲和。泽维尔疑心朱塞佩是知道他的情感的,否则怎么会把握住如此精确的时机?
但说到底,他还有退路,起码他们之间还没有把彼此的感情摊到明面上来说。泽维尔知道,他现在最好放弃对那位顾问先生的渴望,因为朱塞佩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良好的恋爱对象,更不是一个合理的追求目标。而且,他已经拥有了那具身体,他不该,也不能,试图剥离出里面所隐藏的内心。毕竟他不知道那颗内心的成分,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另一种变化了的,灾难的种子。
可是他却仍不知足,他想把自己的愿望向朱塞佩说明,他想让那双冷淡的灰绿色眼睛里充满温柔的感情,他希望获得一些除家族事务外的回应。然而,他们好不容易签订了“停战协议”,泽维尔害怕自己的行为,将使先前的努力毁灭殆尽。
泽维尔纠结了起来,对于一位年轻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太过艰难的选择。不过谢天谢地,就在他做出一些可怕的决定以前,朱塞佩,那位顾问先生,就用实际行动打断了他的思考。
朱塞佩揉了揉鼻梁,对于自己在泽维尔怀里醒来的事实无从辩驳,只好有些郁闷的,选择性的将它过滤。他从枕头边上拿出了金边眼镜,然后在这副眼镜的帮助下,终于仰头看清了泽维尔脸上那有些复杂的表情。
“怎么了?”
他用意大利语小声嘟哝着,并从尚未清醒的头脑里努力挤出一点可用的逻辑。从某些方面来说,一大早就看见那个小混蛋的脸孔对朱塞佩而言,更像是某种考验忍耐力的测试或者愚人节的把戏。尽管他已经和泽维尔和解了,却不代表他真正把泽维尔作为恋人来考虑,上床不过是他用来达成工作目的的途径。
而那位小少爷,却因他这样短短三个字的问句,感到一阵彻骨的心虚。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打死他也说不出半点肉麻的话语,更说不出自己心里纠结着的本因。
他必须在朱塞佩面前装做冷淡,装做波澜不惊,并且自欺欺人的,把那种狂热般的感情深埋心底。但他还是喜欢着那位顾问先生,甚至是深爱着他,这种感情越是深藏,便越是昭然若揭得像要撕碎胸膛。可是他对此却无可奈何,朱塞佩比他所想象的更加高深莫测,也更加令人心神动容。于是,他只好轻轻吻了吻那位顾问先生的眉心,试图从那丝绒般的皮肤上寻找一点安慰,然后又默不作声的下床穿衣。
朱塞佩有些莫名,抬手按着泽维尔吻过的地方,心情晦暗不明。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那位小少爷会作出如此举动的原因。可是说到底,那只是一个吻罢了,他和泽维尔做过更多更多过分的事情,但是他却对此感到在意,在意的不行。他觉得这种行为里通常带有太多的感情,他害怕那些感情,害怕一些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但好在,他们彼此双方,都有无视这种疑惑的办法。朱塞佩披上了那件奶油色的丝质睡袍,撑着酸痛的腰杆,去和人在电话里进行一些无聊的新年祝贺。而泽维尔,主动肩负起照顾桑德拉的责任,虽然不会做饭也不会换药的他,最多只能陪着那个可怜的女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