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不清楚背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听见在一片沉默里,唯有沙石地上的脚步声越走越近。他害怕自己露出了破绽,更害怕自己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不知为何,他居然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愿景。他还没有成为一个人物,还没有成为一个唐,他不能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现在,他的生命,百分之百不在他的手里。
中年男人本来已经相信了泽维尔的说辞,并对他巴罗内首领的身份一无所知,只认为他是个误打误撞的倒霉蛋,开车来到了这个一片荒凉的地方。可是,就在泽维尔转身的时候,他却在这个年轻人的后颈上,发现了一个三头犬的纹身。
巴罗内少主的脖颈上,有一个三头犬纹身。
“等等,我改变主意了。”他说,并挥手示意手下们,他让他们把泽维尔绑到仓库外堆积的废旧钢材边上,捆住了他的手脚。泽维尔完全搞不清楚情况,他想到了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这种暴露的原因。于是他只好维持着先前所说的谎言,并极力辩解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走错了路……”
“泽维尔·巴罗内。”
被叫到名字的愕然让那位小少爷立刻哑了声音,他愣了一会儿,才接着挣扎起来,表示自己和那个名叫“泽维尔”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是旁人只是低低的笑着,令他毛骨悚然的笑着,然后两个打手模样的人物就把他拖到了湖边。领头的中年男人,用爱尔兰方言和他们交代了几句,然后对他进行了一些无意义的踢打,就带着其余的手下,乘着那些停在阴影里的汽车飞驰远去。
泽维尔面对着毫无波澜的,仿佛漆黑天幕一样的湖面,他知道自己完了,自血液里泛起一股冰凉的温度。他有些想笑,觉得自己仿佛人世间最不值一提的跳梁小丑,莫名其妙的浑浑噩噩活了二十几年,又莫名其妙的死于自己的狂妄无知。
他想起了自己在贫民窟里的过去,想起了那如今连面目也不清楚的生身母亲,他觉得生活好像一团乱麻,又好像一出仅有旁观者欢乐的喜剧。他又回忆起了朱塞佩,回忆起那位顾问先生绝大多数的不好,和偶尔出现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他还爱着他,深爱着他,以此时此刻全部的心痛和悲哀为佐证,直到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候依然固执而又愚蠢的热恋着他。
泽维尔就在这种时候,居然彻底想明白了,自己对那位顾问先生的,爱情的原因。朱塞佩就是他的生命,是他生命里诸多糟糕的问题,以及那些问题中罕见的光明。他轻蔑的嘲笑,刻毒的批评,甚至是蛮不讲理的否定。都是因为朱塞佩陪伴了他太久,早已和他那些不堪的记忆融为一体。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赤诚的拥抱着生活,因为他想成为一个人物,他想成为一个配得上朱塞佩的人物。他知道朱塞佩是他的执念,是他从少年时代便日思夜想的症结,他的思念有多强烈,对那位顾问先生的负罪就有多明确。
人呵,矛盾的人呵,即便这样也要苦苦相恋。
泽维尔深深叹了口气,他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只能祈求密歇根湖的波浪不要将他带走,要让他原地等待着那位顾问先生的找寻。打手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把冰凉的枪管顶在泽维尔的后脑,他们默数着,手指搭着扳机。
然后,就在下一秒,就在这一切发生的下一秒。
车胎碾过布满沙石的地面,发出噼啪作响的,好像火星炸裂般的声音。极致转速下的引擎发出一阵嘶吼的轰鸣,随着耀眼的光芒,穿透了无边无际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