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却没有办法,只能毫无怨言的接受这种安排,承认这件事情。
而这件可怕的事情,这些所有的根源,却要追溯到很早很早的时候。玛拉,她的全名是玛拉·科尔特罗,乔瓦尼·科尔特罗的女儿,那位间接死于朱塞佩之手的,二把手的女儿。虽然她和乔瓦尼之间的关系很淡,虽然爱她的母亲早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依旧不能接受自己父亲包养在城郊别墅里的男娼,更不能接受这个男娼作为告密者,间接害死她父亲的罪行。
尽管已经过去了一十八年,过去了六千五百多天,但她还是不能忘记,那个雨夜,那个瓢泼倾盆的雨夜。她的父亲原本信誓旦旦的许诺,要和她一起过今年的感恩节。她甚至为此买好了南瓜派,订好了节日必备的火鸡,却只等来了马尔蒂尼的,那群好像死神般的,穿着黑色雨披的信使。
他们说,法尔科,那个下贱的男娼,用一通电话叫走了乔瓦尼。然后就在他开车去往郊外别墅的路上,巴罗内的杀手拦下了他的司机,然后用三台机关枪对他们进行了长达十几分钟的扫射。那些杀手们用掉了上千枚的子弹,并把一台崭新的克莱斯勒打得稀烂,彻彻底底的送进了报废中心。
玛拉不能相信这是真的,而以她不过十岁的年纪,也还不能理解三台机关枪和上千枚子弹的意义。但当她面对着乔瓦尼尸体的时候,当她发现那个半天前还在电话里和她说笑的父亲已成为一堆烂肉的时候,反胃与惊惧争先恐后的冲上了她的神经,令她流泪,令她颤抖,令她呕吐并昏迷。
她看着那些绽开在皮肤外的肌肉,像老旧电线似的翻出的血管,还有白森森的骨骼,黑色烧焦的痕迹。一股莫大的无助感像刀子一样,刺穿了她的胸膛和魂灵。
玛拉不是没有想过,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总有一天要离开自己的父亲。无论主动也好,还是被动也好,她都不能再和乔瓦尼待在一起。黑手党的生活太过危险,乔瓦尼也不能好好的照顾她,而说到底,她也不想和一个包养了十七岁男娼的老变态有所干系。
但是,当她站在死去的乔瓦尼面前的时候,在她心里所存在的,却只有铺天盖地的悲伤而已。她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父母,尽管她的生活还能继续,可那生活本身,业已不能再称之为生活。
而这件事情,到了这样一个地步,那个可疑的男娼和那间郊外的别墅,都变成了马尔蒂尼众人好奇的对象。他们派人调查,多方打听,却只得到一栋被血洗了的房屋,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姓名:
法尔科·里佐。
这个男人在乔瓦尼事件以后,仿佛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了芝加哥的各个角落。马尔蒂尼为此开出了高昂的悬赏,在街头四处寻找这个叫法尔科的,出身贝托尼街的娼妓的下落。他们感到无限的惊愕与恼怒,无法理解一个不值一提的,下贱弱小的男娼,居然可以在瞬息间做掉他们的二把手,并把他的尸体打成那副狰狞可怖的惨状。
但那些悬赏,那些刺探,那些明里暗里的调查,却都一无所获。马尔蒂尼的人们直到很久以后才了解,那个叫法尔科的男娼和巴罗内达成了协议,泄露了乔瓦尼的行迹,设下了致命的陷阱。而他本人,也已经改名换姓,并在巴罗内的保护下,逃亡到了那遥远的,汪洋彼岸的意大利。
那位二把手的横死,对马尔蒂尼的事业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他们的军队失去了统率,而家族内部的矛盾也逐渐加剧。而这些,都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他们在战争中的失败,导致了他们和巴罗内签订的,那长达十几年的不利约定。
然而对于玛拉来说,一切的不幸却才刚刚开始。人们最初对她抱有相当的同情,相当的爱护,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乔瓦尼事件的真相逐渐明晰。人们却不得不惊愕的发现,如果那位二把手没有包养那个可恶的男娼,如果乔瓦尼没有愚蠢的接受那个男娼的摆布,或许一系列的事情都不至于弄到这种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