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有些同情他,很想告诉他,实际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必要去回避这些关于恋爱的事情。而说到底,他们之间搞的那些名堂,存的那些私心,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就差登上芝加哥当地的报纸。虽然那位顾问先生,对此抱怨了许多时间,也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威胁,但他却无法阻挡流言的盛行,正如他无法阻挡那位小少爷从心底里对这种流言感到高兴。
如果不是朱塞佩的眼线遍布芝加哥的角角落落,泽维尔甚至很想自费出版一期关于巴罗内首领和顾问之间的特别报导,并以此彻底切断那位顾问先生的退路与他长久存在的反抗心理。他想,朱塞佩应当成为自己的东西,彻彻底底的,成为自己的东西。即便这个论题经常被那位顾问先生用巧妙的诡辩敷衍过去,但泽维尔依然这样期望着,依然不会放弃自己的目的。
哎,总之,这也都是那位顾问先生的自作自受。如果他没有把泽维尔培养成如此固执的人物,或者没有把泽维尔培养成如此不择手段的人物,他都不会遭受眼下的,这种奇妙而又难解的境遇。
朱塞佩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形,他毫不避讳的承认了和泽维尔的关系,甚至会在别人面前和那位小少爷亲吻,靠在他的肩膀上调情。那些老派成员们,对此经历了从震惊到熟视无睹的过程,最后居然也毫无怨言的习惯了这种光景。他们想,这都是那位小少爷和顾问先生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半点的相关的利益。但无论他们支持与不支持,都要得罪一位不好招惹的先生,产生一点令人心悸的恐惧。
于是,在这种时候,泽维尔的身份第一次发挥了奇妙的号召力。这些老家伙们在心底里仔细的盘算着,那位小少爷是家族的领袖,根据黑手党的戒律,朱塞佩无论如何也不能反抗他的命令。这就够了,这就可以使他们立刻认清现实,并对此做出一些相当明智的反应。而至于那位顾问先生,虽然他很可怕,虽然他也拥有一点实质性的权力,但说到底,那都是泽维尔的“妻子”,他应该会服从那位小少爷的决定。
如此,这些老家伙们仿佛被指挥棒操纵了那样,高度默契的倒向了泽维尔的阵地。那位顾问先生不能摆脱人多势众的压力,只好心怀不满的,继续着他那堪称入围学院奖的演技。他想知道,究竟什么时候那位小少爷才会厌烦这种甜腻无比的,令人恶心的事情。但很可惜,泽维尔似乎已经把它当作了人生的最高乐趣。
妈的,真没出息!
朱塞佩在心里这样恶狠狠的论断着,却装出一副异常温柔的样子,和那位小少爷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相当没品的低语。他搞不明白这种事情里究竟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东西,有什么值得那位小少爷露出一点可怕的傻笑,并且乐此不疲。可是,在他的心里,在他那被工作充斥得满满当当的心里,他却很想极力讨好那位小少爷,尽管他本人并不明白这种行为的含义。
谢天谢地,泽维尔终于在半个月以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和蠢行。该死,他为什么要把那位顾问先生仅有的,可爱的地方展示给别人,让别人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有些后悔,恨不得让那些老人家们统统失去记忆,可他却不敢把这种复杂的心情说给朱塞佩听。毕竟那位顾问先生,在很早以前,就从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点看傻瓜的表情。
但其实,如果硬要解释的话,朱塞佩和泽维尔所考虑的,完全就是两个毫无关联的问题。可他们的思维向来是平行的,并且唯一那点堪称奇迹的交集,也在从前的,惊天动地的告白里用尽。但他们又总能莫名其妙的,好像有某种约定似的,回归到同一路径。就好比这场褐石大楼里的,愚蠢可笑的闹剧,最终都将两人之间彼此的消停作为结局。
当然,仅限于在别人面前的消停。
而除此之外的,巴罗内家族的事务,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行。一切战争所需的物资都在逐渐到位,都在悄无声息的,运送到各处隐蔽的仓库里。军队在古斯塔沃的领导下,又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扩充和练习。费尔南多相当有效的发挥了他的作用,达到了泽维尔的预期,受战争英雄的指引,受那些传奇故事的指引,年轻人们变得更加愿意为巴罗内效力。
到了九月中的时候,埃尔文,那位平步青云的美国佬议员,向朱塞佩带来了消息。他感激那位顾问先生在从前为他所作的一切,并希望用盛大的宴会来表达自己最真诚的好意。 朱塞佩从心底里欢迎这种报答,毕竟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也到了该收取利息的时期。他答应了埃尔文那诚惶诚恐的提议,并出于安保问题的考虑,把地点定在了巴罗内酒店的大厅。
水晶灯又被灿烂辉煌的点亮,黑色燕尾服与鲜艳的花朵交杂在一起。那些酒杯里幻惑的光晕,那些仿佛叹息般的轻声耳语,都好像被刻进时间里,带有某种一成不变的特性。上流社会的森林依旧,权势金钱的河流也依旧,只是每一片树叶的颜色各异,每一滴河水的流向不同。
泽维尔穿着厚缎做的,价格不菲的礼服,他又想起从前在这间大厅里的时候。他拿着酒杯,看着眼前喧闹而又陌生的人群,思索着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他最初的梦想始于唐吉拉迪诺,但他眼中的偶像,他所追逐的不灭恒星,却从来只有朱塞佩的一举一动。尽管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变成那位顾问先生似的人物,但他却还是对此心怀温柔。
即便他做出了许许多多的蠢事,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损失,却也终于在鲜血和痛苦里找到了自己的样子。如果他没有选择走上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如果他没有选择放弃从前无所事事的生活,他或许将一无所有,或许将死在马尔蒂尼的枪下,墓碑上刻着寥寥无几的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