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位顾问先生,只好无可奈何的终结了自己那闲散的日常,然后手忙脚乱的,把那位小少爷带到了纽约城里。他顶着一副睡眠不足的脸孔,和泽维尔解释着宴会上所有需要注意的细节,他贯彻了歇斯底里的,工作狂的本性,把纽约委员会每一位人物的简介做成了报告,让那位小少爷必须在心里熟记。
他的这种,较真过头的工作,令那位小少爷差点绷断了自己的神经。泽维尔又回忆起了,从前记忆家族人物时的情形,并真心实意的,希望基督或者玛丽亚制止那位顾问先生的行径。但可惜的是,无论基督也好,圣母玛丽亚也好,都不能予他救赎。所以这位小少爷只能头痛欲裂的,背诵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人名。
泽维尔看着眼前的,华尔道夫酒店灯火辉煌的门厅。夜色笼罩下来,笼罩在那些高级轿车的顶棚,笼罩在那些穿梭不停的身影。稀疏的星子,红色的飞机指示灯,都在还未彻底变暗的天空里闪烁,显出一点朦胧的风情。
天气已经冷下来了,穿着厚厚的羊毛大衣也不能使人感到一点由衷的温暖,呼吸里奶白的烟雾,缠绕在眉眼上,消散在寒风里。那些近在咫尺的繁华,那些灯红酒绿的泡影,或许都不过路灯下并肩站立的一分一秒,四目相对的一瞬一息。
那位小少爷看着朱塞佩的侧脸,看着他铂金色的短发,垂下的又密又长的睫毛,以及那高挺的鼻梁,好像雕塑那样饱满的嘴唇。泽维尔忽然想到,究竟是怎样不可思议的因果,才让他们对彼此产生了,那本不该产生的温柔爱情?而又究竟是怎样万分之一的概率,才让他们这样无可救药的蠢材,意识到对方的本意?
或许,这就是人类在世界上生活的奇妙,就是那些人生里变幻莫测的东西。他们受这种东西鼓动,被这种情感驱使,而不是某种虚无缥缈的命运。他们正是因为他们自己,才会相爱,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关系。
泽维尔直到此时此刻,直到看着那位顾问先生侧脸的此时此刻,才真正有种握住了命运的实感,才真正有种看清了生活的体味。那些过去的失意,那些堕落的情感,都不再拥有任何的意义。他是他生活的主宰,他有这种令人羡慕的能力。
他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把手从一袋里拿出来,并抓住了那位顾问先生的手腕。朱塞佩有些愕然的回过头来,他的脸颊上映满了璀璨浮动的光影,他忽然笑了起来,灰绿色眼睛里有某种真切的温情,他说:
“小可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从今天开始……称呼你为唐。毕竟我还记得的,从前你在联邦饭店门前说出的狂妄话语。很抱歉,我曾经觉得那是个笑话,但我现在觉得,在肉眼可见的未来,它即将变成不可争论的事实。”
泽维尔听了,只是一边低低的笑着,一边挑起眉毛来反问:
“亲爱的,真是这样吗?”
朱塞佩对此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只是微笑着点燃了烟卷,并把它塞进了那位小少爷的嘴里。他在心里默默的,异常坚定的思考着: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纽约也好,芝加哥也好,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把一切困难当作生活的代价,把一切痛苦当作命运的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