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旁观者的角度,奶奶是解脱了。但是放在亲人的角度,整个家都塌了。
爷爷奶奶伉俪情深,爷爷是个粗汉子,奶奶是个文化人,覃肃从小在他们身边,听俩老人南辕北辙地聊天,奶奶说东,爷爷说西,说着说着吵起来,奶奶躲进书房生闷气,爷爷吹胡子瞪眼独自逼逼。
逼逼够了听书房没动静,便揣了豆沙馅的糯米糕去书房,覃肃在一楼练书法,一篇《醉翁亭记》都写不完,爷爷就把奶奶哄出了门。
对了,《醉翁亭记》也是奶奶逼着覃肃写的,他小学的时候,就把初高中语文所有古诗文默写如流了。
奶奶的字也好看,钢笔小楷写得像打印出来的。
而覃肃手上这几张信纸上,字迹却略有潦草。
想来,是写于病床之上。
【当见此书时,汝已年十八,吾当不及见汝矣……】
覃肃看着熟悉的字迹,手指越发抖得厉害,视线也开始模糊。他无意识地咬紧自己的拳头,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看。
奶奶先是表达了看不见覃肃长大的遗憾,之后安慰覃肃,人总有走的一天,让他不要太过悲伤,珍惜当下。
再之后,奶奶问及覃肃的功课,当覃肃看到这封信时应该高三了,问他想好了学什么没有,成绩是次要的,关键是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对国家有贡献的人。同时,也希望他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对生活有憧憬,有热情,生命才不虚无。
最后,奶奶表达了一下对覃肃的想念,并祝福覃肃有个光明幸福的未来。
三页信纸,奶奶写得满满当当。覃肃大气都不出,唯恐惊醒这场梦境。
最底下一张纸,是爷爷写的。
爷爷的字龙飞凤舞,并不好看。他话也少,只有几句:
【乖孙儿,车收到了吗?是你想要的那台吗?是不是老子也不知道了,反正你收下吧。不过必须考到驾照才能上路。今天是你的生日,从今往后,我们两个老东西不能陪你了,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吧嗒,吧嗒。”
两滴水珠落在信纸上,氤氲了一片水渍。
“覃肃……”楚不凡忍不住出了声。
从覃肃咬自己时,楚不凡就想制止来着。可覃肃的样子过于深切,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哀伤,他不敢突兀地出声,怕打扰到覃肃。
可这会儿覃肃的唇边渗出血珠,他吓了一跳,急忙去解救那只被咬得青紫的手。
覃肃的眼中蒙着厚厚的水雾,听到召唤,一时茫然地看向楚不凡。
楚不凡只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攫住,疼得呼吸困难。他亲了亲覃肃受伤的手指,然后抬手拭去覃肃脸上的泪痕,捧着覃肃的脸,主动亲了覃肃。
“没事了,有我在,”楚不凡亲一下,说一句,“我陪着你。”
覃肃失焦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楚不凡脸上,他抬手抚摸楚不凡的脸颊,动作轻柔到极致,喃喃地问道:“你会一直陪着我,永远不离开我么。”
楚不凡被戳中死穴,耳畔嗡嗡直响。面对覃肃哀痛执拗又期待的眼神,他说不出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