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申时行回来述职的时候还不信,以为是南京城百姓无聊的谣言。
和南京城内几名能出入大都督府的旧友求证后,申时行却得知这根本不是谣言。
自从《三经新注》编写完毕之后,苏泽除了去国子监讲课之外,东南的军政事务都很少插手,而是整日在大都督府的后院工坊里忙碌着。
有几次徐渭去拜访苏泽,却被苏泽抓着过去后院工坊一起搅拌沙子,把徐渭搞的灰头土脸之后,他没事都不敢登门拜访了。
如今南京的官员都知道一个禁忌,那就是千万不要在大都督玩沙子的时候登门拜访。
至于为什么,申时行的几位旧友都讳忌莫深,不肯透露到底是为什么,只是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申时行。
申时行放下手里的糕点,想着要不要换个时间来拜访苏泽。
谁知道苏泽听到了他的登门的消息,立刻派人来喊申时行去后院工坊。
申时行只能向方若兰拜别,他随着方爱竹来到了后院。
苏泽居住的大都督府是当年方望海在南京做户部侍郎时候的宅子。
这座宅子的规模不小,但是苏泽一点都没有装修。
而苏家除了一家三口之外,就只有方若兰的几个侍女和方爱竹这么一个书童。
当然苏家已经和他们解除了卖身契,他们都是在苏家拿钱干活的雇工,薪水也都是苏泽自己掏钱给的。
当然大都督府也有一队侍从和护卫,这些士兵也居住在这座宅子中,他们的军饷倒是东南新军给的。
苏泽没有对宅子进行任何整修,但是把后院的花园拆了,改成了一座工坊。
方爱竹一身体力工人的短打装扮,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毛巾,初春三月就满身的汗水。
看到方爱竹这幅样子,申时行更不想要去见苏泽了。
“汝默!快来搭搭手!”
等到了后院工坊,申时行终于知道为什么方爱竹一身汗了,一座小型焦炭炉正在熊熊燃烧,苏泽也和方爱竹一个打扮,正在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在苏泽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正在查看焦炭炉的炉火温度,申时行认出这是被称之为钢疯子的铁厂大匠吕钢。
吕钢是吕铁的儿子,他也多次前往上海协助父亲处理技术难题。
申时行对钢厂也非常重视,多次前往视察,一来二去他对吕钢也非常熟悉了。
谁能想到吕钢这个享受正七品待遇的大匠,此时正在帮着苏泽一起抬铁水。
“大都督那边低点!”
两人一左一右抬着个铁棍连接的坩埚,只看到通红的铁水从焦炭炉中流入坩埚中,然后苏泽和吕钢抬着坩埚来到一个沙箱前,小心翼翼的将坩埚中的铁水注入到沙箱的灌注口中。
紧接着方爱竹将一块大秤砣压在了沙箱上,三人连忙拉着申时行躲到了工坊角落中。
申时行看着一脸紧张的三人问道:“汝霖兄,为什么要跑啊?”
苏泽淡淡的说道:“因为会炸。”
申时行连忙捂住头。
铁水最终还是安全的冷却下来,并没有发生爆炸的情况。 苏泽和吕钢小心翼翼的走到沙箱边上,确认已经降温完毕之后,苏泽戴着手套拆开了沙箱。
申时行也凑过来,只看到一个金属齿轮躺在沙箱中央,因为刚刚高温冷却下来的,还能看到一些红温。
齿轮这种东西在东南并不少见,不过大部分还是木质的居多。
铜制和铁制的也有,不过铜制齿轮成本非常高昂,铁质需要手工开齿,民间很少会使用。
苏泽铸造的这个齿轮的齿非常规整,整个齿轮也是非常规则的圆形。
申时行是聪明人,他立刻意识到了这种铸造技术的价值!
齿轮这种零件,在各种机器中都有很大的需求,木质齿轮已经越来越来无法满足钢铁机器的需要了。
很多工坊都用上了金属的齿轮。
但是金属齿轮的问题也很多。
熟铁的齿轮太软,齿轮非常容易磨损。
生铁的齿轮太难打磨,成本巨大。
工匠也想过用失蜡法来铸造齿轮,但是因为铁水温度太高,倒入石制的模具中容易导致磨具开裂。
所以目前铸造法能够制造的只有铜制的齿轮。
铜制齿轮确实性能还行,但是铜本来就是铸币材料,铜制齿轮成本同样高昂。
工匠们很快就有了共识,最好的齿轮材料还是钢。
随着新的炼钢法出现,钢材的成本逐步下降,而且还能量产。
而苏泽铸造的这个齿轮,只需要灌入钢水等着冷却就行了,还有比这个更简单的方法吗?
申时行打量苏泽这个模具沙箱,他这才发现模具内都是黑色的沙子。
“大都督,这是?”
苏泽笑着说道:“汝默兄,这叫古法翻砂。”
站在一旁的吕钢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大都督,古法上没有这样的铸造技法,您就别乱起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