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出大事情,上级都不会太为难下属。
因为大家都有上级,大家都是这个体系中的。
而且和任何职业一样,当官的不仅仅有贪官和能臣,数量最多的其实就是这种“日子人”了。
这些人未必有多大的野心贪污受贿,更不是那种雄心壮志要改变地方的能人。
他们大部分都在做着简单的工作,完成上官交代的事情,每天完成公务就回家。
而考成法就是要卷这些日子人,他们自然也是最反对了。
张居正在报刊上写文章,抨击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们。
但是这些官员们也有话说呢,你张居正张相国的提拔就公正吗?你也不是提拔了很多亲信上去了。
反正做好,上面没人也别想升官,那大家还要努力干什么呢?
考成法甚至连张居正控制的京师都推行不下去,更不要说是地方上了。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张居正就是靠着考成法的威力,推行他的一条鞭法,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而在那条历史路线上,张居正一死,第一个被废除的就是考成法,反而一条鞭法大部分保存了下来。
没有考成法的一条鞭法,迅速变成了官员盘剥百姓的恶法。
所以张居正变法的核心,就是这条考成法,考成法推行不下去,兴办再多的官办工坊,最后都和王恭厂一样,是随时可能爆炸的烟花。
张居正从今年过年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这次病倒更是病来如山倒,他已经卧床三天了。
张敬修心急如焚,就连张居正上书养病的奏章,都是张敬修模仿父亲笔迹写的。
扶着张居正坐起来喝下药,一旁的大夫这才说道:
“相爷的急症已经去了。”
“那父亲为何还不醒来?”
大夫说道:“病去如抽丝,相爷这些年精力消耗太多,本身就体虚,想要养好还需要些时日。”
张敬修连忙问道:“也就是说我父亲没有生命危险了?”
大夫连忙说道:“若是安静休养半年,将前些年消耗的亏空补回来,相爷自然能康复。”
“但如果依然要操心劳累,怕是还要再犯。”
张敬修明白大夫的意思,他立刻说道:“还请先生在府上住些日子,为我父亲开些方子调养下。”
这名大夫很清楚,张居正病重昏迷这种事情关系太大,张府不可能放自己出去,于是说道:“那是自然。”
等到大夫退下去,过了一会儿,张居正终于虚弱的睁开眼睛。
一直在服侍汤药的张敬修立刻激动的说道:“父亲!”
张居正看了一眼儿子,张敬修立刻将他扶起来靠在床榻上。
张居正吃完了药,这才虚弱的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张敬修涕泪说道:“已经两日了。” 张居正又问道:“朝局如何?”
张敬修连忙说道:“医者说了,父亲这病就是忧虑太多而起的,父亲还是安心养病,不要关心朝局吧。”
张居正叹息了一声,他说道:“你说还是不说,朝局都在那儿,为父总要忍不住想的。”
张敬修无奈,只能让下人拿来报纸,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件读给张居正听。
闭着眼睛听完了儿子读完新闻,张居正说道:“先帝待高肃卿还是不薄啊。”
张敬修疑惑的看着父亲,当年高拱罢相不就是隆庆皇帝的遗诏吗?都说最后皇帝和高拱撕破脸,一生的师生情谊都葬送了,张居正竟然说先帝待高拱不薄?
“高肃卿能悠然在家乡修书,难道不是先帝厚待他?”
“我可是连荆州老家都回不去了啊。”
张敬修无语。
张居正说道:“我这些日子请病的奏章,都是伱写的吧?”
张敬修连忙点头。
张居正说道:“接下来你写请辞的奏章吧。”
张敬修骇然说道:“父亲,如今这个朝局,若是请辞,怕是真的要辞了啊。”
张居正说道:“当然是要辞,你看为父的身体,还能操持朝局吗?”
张敬修默然不语。
张居正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大明之罪,在于高肃卿和我。”
“当年高肃卿明明还有机会,他却做了一个皇权的裱糊匠,最后还被皇权赶下了台。”
“为父操持皇权,却没有大刀阔斧对官员系统开刀,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这天下要归苏汝霖之手了。”
张居正重重的叹息,和当时入京的时候相比,张居正苍老了不止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