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余带着杨树生走过来,脸上是烟尘和汗水的混合物,黑乎乎的,很粘稠。
“怎么?不会用?”
他算是看出来这仨货上天台安得什么心,要不是林跃特别嘱咐他照顾这几个人,早特么一人一脚踹下去了,省得看见心烦。
“闪开。”
杨德余抓住老铁的衣领往后一拉,摸索一阵后转动炮身中间旋钮下压-9度,瞄准西墙对面日军迫击炮火力点,打开保险,装弹,激发。
嘭~
炮口火光一闪,对面废墟里的迫击炮点轰然崩塌,砖头像雨点一样落下,砸得下方日军步兵抱头鼠窜。
而杨德余……因为不清楚37mm直射炮的威力,被后坐力震得后仰,肘关节正好打在老铁的鼻子上,霎时间血水横流。
同一时间,左前方建筑废墟里的歪把子机枪火力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对话声,可惜杨德余几人不懂日语,不然的话一定特别解恨,因为日军士兵在抱怨为什么国军可以用重武器他们却不可以,日军军官的回答是“这是命令”。
当然,站在杨德余等人的立场也没有精力去听日军士兵的抱怨。
老葫芦指着下方说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杨德余忍痛靠过去往下面一瞅,日军士兵顶着用钢板组成的龟甲阵来到了画着可口可乐宣传画的西墙根儿下,无论步枪子弹还是手榴弹,都没法对龟甲阵里的日军士兵造成实质伤害。
坏了,那些人要爆破楼体。
一旦西墙倒塌,四行仓库就完了。
他看了一眼炮台放置的37mm直射炮,这东西倾斜角度最多-10度,打打周围楼房隐藏的日军火力点还行,对顶着龟甲阵开始凿墙的日军士兵完全没有作用。 怎么办?该怎么办?
便在这时,猛听得一声大吼:“陈树生。”
三楼被迫击炮炸开的窟窿里窜出一道身影,直接扎进西面的龟甲阵里,一秒钟后绽出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血雾弥散,钢板横飞,残肢断臂把苏州河都打浑了。
杨德余的手紧紧攥着,趴在沙袋上的老算盘出溜儿下去,大口大口喘息。
“湖北通城李满仓。”
当龟甲阵重新闭合时,又一道肩搭成捆手榴弹的身影跳下。
苏州河北岸,长堤上观望的人群怔怔看着前方一幕,每有一人跳下,女人们便哆嗦一下,男人们则咬牙切齿。
何香凝双手扶着栏杆,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国人皆如此,倭寇何敢……”
在另一边的阳台上,卢小蝶握住了高敏紧攥的手:“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更远处,刘蓉两手插在裤兜,站在交错排列的花盆间,下意识看了一眼河堤,那边手缠绷带的刀子十分粗鲁地挤进人群。
随着第三道身影落下,天台站立的杨德余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原来他早有准备。”
丢下一句让老葫芦三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杨德余带着杨树生往楼梯口跑去。
“我……我们该怎么做?”老算盘两手环抱缩在沙袋后面,一脸迷茫瞪着北广场升腾的硝烟。
老铁看看炮台放的37mm直射步兵炮,翻身爬起,过去退出炮弹壳,由弹药箱里取出一发炮弹填进去。
轰~
嘭~
嘭~
哒哒哒,哒哒哒~
啾啾啾啾~
四行仓库二楼,端午大喊一声刚要往外面冲,羊拐伸出脚去把他绊倒,拉着后衣领就往掩体后面拖。
西墙的龟甲阵吸引了国军士兵的注意力,对北广场的火力压制弱了不少,日军的登陆部队趁机竖起攻城梯准备登陆二楼。
羊拐拉着热血冲脑的端午往后撤,没有办法顾及北窗,当他意识到一名日军士兵顺着梯子爬上来时已经晚了。
端午注意到北窗的动静,下意识举枪瞄准,还没等扣动扳机,前方火光一闪,啪的一声响,那名日军弹出去,重重地摔在地面死了。
俩人全都愣住了。
这时羊拐想起开战前杨德余的话,他提醒几人不要去碰封住窗户的铁丝,尽量缩在沙袋后面,因为铁丝通了足以致人死亡的高压电,是林跃昨天晚上吩咐七班的人做的。
呲~
啪~
又一名日军士兵被弹出去,落在地面变成冒青烟的尸体。
呲~ 啪~
声音和闪光来自更远的地方。
下面的日军士兵一脸懵,要进去必须翻过铁丝中间的空隙,可是那东西通了高压电,碰着就死,触着就亡。准备钳子去剪吧,后面的国军士兵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么做的机会。
爬梯子的日军士兵很尴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羊拐很无语,端午很开心。
那家伙太阴险了!开始的时候以为就是用来加固窗户,为日军制造麻烦的铁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妙用,可怜那些被电死的日本人只能去黄泉路上憋屈了。
“三排的人,来几个帮忙。”楼梯口传来杨德余的喊声。
羊拐一看二楼日军不易登陆,也怕没有战斗经验的端午凑到窗边吃枪子儿,便拉着他上了三楼,出现在眼前的一幕是机枪连的人在西墙根儿蹲成两列,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搭着成捆的手榴弹。
正愁没人给绑手榴弹的齐家铭见端午上来,过去往他身前一蹲:“来,绑上。”
端午咬着牙伸出手去,可还没等去系,一个人拍开了他的手。
“叫你来是帮忙搬东西的,不是帮他寻死的。”杨德余指着杨树生从后面推出来的油桶说道。
端午和羊拐扭脸一瞧,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没时间解释了。”杨德余和杨树生伏低身子把油桶推到迫击炮炸开的窟窿前面,将想要往下跳的机枪连士兵踹个马趴,在那些人不解的目光中扯掉保险绳,一头一尾搬起油桶往外一丢。
比人体还重的铁桶落下,砸进日军龟甲阵,指挥士兵往墙体塞炸药包的日军军官一瞧,心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轰~
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爆响。
火浪翻涌,龟甲阵全破,钢板和残肢断臂飞上了天,无数破片激射而出,附近掩护龟甲阵的日军士兵死了一茬,身上脸上插满了亮晶晶的东西。
是玻璃!
杨德余微偏身子看了一眼地面惨兮兮的日军士兵,不由自主打个寒战。
太恶毒了,真是太恶毒了。
之前林跃找到他,让他把装桐油的铁桶弄出来,往里面塞进铁片、玻璃渣、炸药、手榴弹和小罐桐油,做成体型巨大的铁桶爆弹,当时他的想法是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搬到天台往下丢吗?敌人又不会聚成团给你炸,还不如多丢几枚手榴弹呢,直至看到龟甲阵和那些牺牲自己的机枪连士兵,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铁桶爆弹应该这样用。
“一,二,三……”
那边羊拐和端午如法炮制,将第二枚铁桶爆弹丢下去。
轰~
又是一声巨响,对面废弃建筑的一堵墙都给震塌方,被玻璃或者铁片扎进身体的日军士兵趴在地上哀嚎不止,医护兵根本救不过来。
机枪连的人看杨德余的目光变了,像是在说你有这玩意儿怎么不早拿出来?
杨德余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苦恼时,猛听北面轰得一声巨响,整个仓库都震了三震。
他跑到窗边往前广场一看,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