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宿舍楼灯火通明。
阳台上有男生冲对面女生宿舍楼吹口哨,还有几个人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望远镜偷窥,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看得旁边舍友抓心挠肝,特别着急。
王阳拿着一张《燕京日报》躺在林跃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看:“有没有搞错,又没有。”
看得出来,他很恼火,话里话外带着气。
成冬青听说放下手里的英语教材,回头看着将脚搭在床位横梁,恨不能把“吊儿郎当”四个字刻在脑门的死党:“你小心一点儿,会把他的床弄脏的。”
这里不是王阳的宿舍,他当然不会脱掉鞋子上床躺着,成冬青担心他的动作幅度太大,把鞋底的灰尘蹭到被褥上。
“弄脏了不是还有你给洗吗?”
王阳不以为然,他正在气头上,看谁都像仇人。
电影里成冬青是孟晓骏和王阳的小弟,俩人在盥洗室洗澡,他就在对面搓衣服;孟晓骏在读书会上慷慨陈词,他就搁旁边端茶倒水;王阳跟美国大妞儿lucy打得火热,他负责拣乒乓球,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就是个弟弟。
现在呢,他除了是孟晓骏和王阳的小弟,还成了林同学的管家,主要是吧,用他的话说,林跃帮了他很多,他实在找不到可以回馈的东西,没办法,只能打打杂跑跑腿儿,做做接水带饭洗衣服这些小事。
这时海国富拿着写有《乱世佳人》台词的小册子跟吉日格勒从外面走进来,扭脸看到王阳脸上表情,碰碰成冬青的胳膊:“他怎么了?”
傻子都看得出王阳状态不对,那张怨妇脸谁看了都得躲着走。
成冬青瓮声瓮气地道:“还能怎么了,当然是又被拒稿了。”
海国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前些天听闻林跃给《洛杉矶时报》写稿子,赚了钱,王阳也动了投稿的念头,结果呢,他把平时写的那些自以为深情的诗寄出去,人家根本不鸟他------不仅美国人不鸟他,连本地报纸和杂志社都不给他面子,这对于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王同学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当然,心里美,嘴上不能美。
海国富拍拍他的手臂:“有句话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换一家投就是了。”
吉日格勒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进屋后就拿起扫帚清理床头的烟灰和烟蒂,把它们聚在一起,刚要往簸箕收,门口闪进来一个人。
是林跃。
他今天刚理了发,看起来更精神了,不过打扮还是老样子,衣服干净是干净,但是很土。现在流行什么?花衬衣,喇叭裤,再戴一副好莱坞movie里的蛤蟆镜,走在东直门大街上,那回头率,杠杠的。
你说他花大钱买了一台电视机和一台录像机,很让人羡慕吧,可是这一个月来压根儿就没看过,什么《乱世佳人》、《窈窕淑女》、《孤星血泪》,什么《上海滩》、《赤橙黄绿青蓝紫》、《乔厂长上任记》,一概没有兴趣,要么抱着一本书从头啃到尾,要么趴在床上写写画画,总之这玩意儿跟不是他买的一样。
他越不在乎,对门韩超君就越不爽,因为林跃自己不看好吧,别人要是来借,保准碰一鼻子灰回去。
用韩超君的话说,这叫故作姿态,这叫给脸不要脸。
“又被拒了?真好。”
林跃没有在门口停留,进屋后直接来到窗前,看看眉毛快拧到后脑勺的王阳,再看看旁边扔着的燕京日报,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给你。”
啪得一声响,王阳一下直起身子。
倒不是他很有眼力劲儿,看到主家来了主动让位,是那东西刚好砸到敏感部位,疼!
“什么东西?”
他本想赌气丢掉,可是拿在手里仔细一瞧,视线都移不开了,丢?把自己丢了都不舍得丢这玩意儿。 海国富注意到这一幕,把头凑过去,没想到他也沦陷了。
接下来是成冬青,如果说录像机的出现为他拓展了视野,那么王阳手里的杂志毫无疑问帮他打开了一道通往美丽新世界的大门。
封面顶端是“lay boy”几个英文字符,右下方错开一行记载着刊号,1981-04。
再往下才是重点。
穿着深紫色有蕾丝边的连体泳衣的美国大妞儿用带着魅惑和野性的眼神目视镜头,滑落到肩头的吊带下面是肉眼可见的……
透!
太透了!
透到海国富摸了一把鼻子,搞了一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