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她喊了一声,而后走上前,将手上的披风披到了李沅身上,“都多大的人了,却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你身边伺候的那些内侍呢?”
李沅和长姊的感情一向甚笃,几句话下来,身上的气焰终于消散了一些,靠着假山,颇有些闷闷不乐地道:“他们竟然敢糊弄我,我让他们跪在丽正殿门口了。”
说到底还是在生薛婉樱的气,故意和薛婉樱较着劲。
咸宁颇有些没好气地问他:“你今后是打算都不再用那些人了么?”
李沅不明所以,反问她:“阿姊何出此言?”
咸宁叹了口气,拉着他走到亭中坐了下来。
“所谓尊者,喜怒不露于色,非不赏不罚,而必恩威并施。阿沅,你不要觉得他们只是卑贱的奴婢,只要是人,就会有心眼。”
她转头看向李沅,认真地道:“你忘了晋帝司马曜了么?”
李沅看着自己的姐姐,一言不发。
咸宁则继续道:“司马曜宠爱张贵人,张贵人因而骄纵。一日司马曜饮酒,对贵人道‘汝既年老色衰,我当废汝。’本不过是戏言,贵人却因此怨憎,竟然用锦被捂死了司马曜。”
“阿沅,”她握着弟弟的手,轻声道:“你身边的人,无论位份高低,都是不能苛待的,因为他们与你的生死相关。”
“当然,”她又笑道,“天下万民,虽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善待他们。”
李沅闷闷地道:“我只是不忿,他们怎么敢骗我,我可是天子。”
莫名的,咸宁突然想起了他们早逝的父亲。
当年父亲也是这么对母亲说的。
她轻声道:“那你便错了。人皆有私,众人会因为你是天子而畏惧你,却不会只是因为畏惧你就对你忠心耿耿。”
她忽然一笑,调皮地道:“都说擒贼先擒王,重惩为首之人,便足够了,其余的,便轻轻揭过吧。”
李沅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咸宁拍了怕他的肩头,笑道:“好了,现在回含元殿去吧,明日又有朝议。”
李沅却不动,反而抬起头,望向姐姐,忽然道:“阿姊你说,若是有一日舅舅弑君,母亲会站在我这一边么?”
咸宁一愣,郑重道:“会。”
李沅的脸庞隐没在阴影中,让人看得不真切:“那她为什么不能只顾着我,为什么还要考虑那么多的外人?每一次当我想要找母亲的时候,却总是找不到她——”
咸宁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弟弟,认真地道:“阿沅,母亲确实是一位母亲,可母亲不仅是一位母亲。你不能要求她为了做你的母亲,就不去做他人的姊妹,他人的女儿,还有他人的朋友。”
甚至是他人的爱人。
她轻轻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安慰他:“阿沅,秦皇也是十三登位。只要你虚心纳谏,勤于政是,凡事多在自己脑中想一想,来日亦未必不能成一代明君,对么?”